第三章 鹿死誰手(第4/11頁)

有一位礦工出身的老黨人,系由佘英直接向孫中山介紹加入同盟會,曾多次發起反清起義。清政府因其在四川當地聲望不錯,為表示懷柔,對他網開一面,但就是這麽一位好漢,卻被胡景伊以“土匪”之名處以死刑。

據說這位老黨人在行刑前仰天大笑,說:“我不死於滿奴之手,而死於辛亥革命告成之後,這是什麽革命!”

辛亥所謂的勝利成了一場虛幻,一場夢境。到頭來,他們才發現,原來自己從來沒有勝利過,只不過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三人同台,如果說尹昌衡是梟雄,熊克武是英雄,胡景伊就是奸雄。

現在,梟雄被逮,英雄被逐,舞台之上,只有我最吃得開,胡景伊不得意都難。

以老狐狸看來,全天下人都已在他的算計之下,但是他錯了,一直以來,有一個人比他更會算計。

這個人叫袁世凱。

辛亥革命後,袁世凱雖做了“臨時大總統”,但他的勢力僅止於北方數省,全國大多數省份特別是南方各省大部分還是自己做主,或者說是由當地的都督們做主。

“二次革命”來得正好,袁世凱一棍掃過去,不僅把國民黨的武裝力量清理幹凈了,而且震懾住了那些聽話或不聽話的都督,成功地建立了權威。

1914年6月30日,已正式成為“大總統”的袁世凱,下令裁撤各省都督,從而邁出了“削藩風暴”的第一步。

胡景伊在官場混了很多年,自然知道來者不善,開始惴惴不安起來,但袁世凱很快又給他吃了一個定心丸。

1914年7月,胡景伊被任命為成武將軍督理四川軍務。

胡景伊這下松了口氣。是將軍還是都督,其實都無妨,後面的“督理四川軍務”最重要,這意味著他還是四川的土皇帝。

站隊,就得站得既早又好,看來袁大總統是完全把我當自己人了。搞政治嘛,就得眼神賊點才行。

胡景伊沾沾自喜,心裏那個美,他完全想不到會風雲突變。

1915年2月,他從駐京代表處得到消息,袁世凱將派參謀次長陳宦到四川,名目是“會辦四川軍務”。

讓胡景伊感到格外震驚的是,陳宦不是一個人來“會辦”,跟在他後面的還有北洋軍三個旅。

什麽會辦,分明就打他的主意來了,一句話,還是要“削藩”。

在此之前,胡景伊都是通過陳宦與袁世凱拉關系的,以致於陳宦對胡景伊的情況早已摸透,而且陳宦雖不是四川人,但他擔任過四川武備學堂的會辦(相當於副校長),無論是在四川的根基,還是在武備系中的影響力,他都絕不輸於胡景伊。

胡景伊這才著急起來,他讓駐京代表“孝敬”陳宦七十萬元巨款,想請陳宦不要來四川。

他糊塗,駐京代表可不糊塗。袁世凱和陳宦志在圖川,別說七十萬,七百萬也打發不了。

利益場上,都是知心不換命的酒友。瞧瞧胡景伊那點道行,也實在整不出什麽新鮮花樣來了,這個駐京代表便不聲不響,卷裹著巨款,腳底抹油溜掉了。

陳宦到達成都後,面對面一談,胡景伊才知道被人做了手腳,但也只好自認晦氣。

1915年6月22日,陳宦果然承襲了胡景伊的“成武將軍”,袁世凱另授胡景伊為“毅武將軍”,調其入京覲見。

雖然都是“將軍”,區別可大得去了,胡景伊的新官銜根本就是可有可無的虛職,等於被一腳踢開了。

奸雄也要講級別,袁世凱之奸術遠在胡景伊之上,幾個虛虛實實、兜兜轉轉的組合拳下來,便完成了他的“圖川大計”。

袁世凱派陳宦督川,最終目的還是為了給他復辟帝制鳴鑼開道,但就在這一主一仆把如意算盤撥得嘩啦啦亂響的時候,一股他們看不見的洪流正在悄然湧動。

1915年12月25日,蔡鍔在昆明起兵,聲討“民國叛徒”袁世凱,從而揭開了護國運動的序幕。

蔡鍔是梁啟超的學生,在政治觀點上,他和他老師一樣,都是立憲派。護國運動之前,如果去掉這一元素,他在西南的形象,不過是一個加強版的尹昌衡。

尹昌衡只會在四川這一畝三分地蹦跶,蔡鍔則在整個西南稱王,並且大搞跨區域兼並,兼並的理由冠冕堂皇,足以讓那些倒了黴的對象感覺活吞了一把蒼蠅:滇軍侵黔的旗號是“援黔”,侵川的旗號是“援川”。

川黔百姓直呼滇軍為“滇寇”,一群不講理的雲南強盜罷了,真正是害死了人還要看出殯。

蔡鍔用從川黔繳來的幾乎相當於“保護費”、“贖城費”一樣的巨款,像滾雪球一樣不斷擴軍,使得滇軍數量持續膨脹,在西南各省軍隊中首屈一指。

在蔡鍔的運作下,雲南這個原本偏處一隅,落後貧瘠的省份,軍事力量卻能執西南之牛耳,周圍各個省份沒有一個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