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後時代(第2/5頁)

這似乎也能解釋,為什麽胡適等人熱衷的“民主憲政”從來都只能淪為書生之見,因為那玩意兒就需要大家坐在一張圓桌前搞合作。可是我們從老祖宗那裏繼承下來的,不是圓桌,而是四方桌,誰居上首,誰陪末席,甚至連上桌子的資格都沒有,這都是有講究的,豈能允許你們隨隨便便,呼啦啦地聚一堆,成何體統?

據說新桂系剛剛平定廣西時,李宗仁、白崇禧、黃紹竑這“三雄”也是誰都不服誰,頗有自相火並之勢。直到後來他們突然想到了一個地方——廣西金田。

那是當初太平軍發家之所在。想想這些被清廷稱為“長毛”的猛人吧,本來勢頭多好啊,可是江山才打了一半,就自己熬不住,鬧起了內訌,結果“身死國滅”,為天下笑。

想到這裏,他們就不敢再鬧了:人家好歹還拿下了半個中國,我們才剛剛搞定一個廣西,爭來奪去確實沒有太大意思。

廣西的“三雄”故事前鑒未遠,華北的“雙雄”暗鬥卻又要開始了。

張自忠對宋哲元不服氣,想爭做頭兒,可是由於蕭振瀛離開華北前做了布置,不僅馮治安站在了宋的一邊,即如其他幾個師長,也大多傾向於擁宋,這使雙方實力達到了新的均衡,僅靠張自忠一人,如何能夠再推得動宋哲元這座大山?

實力不濟,那就得玩兒計謀。

張自忠的門客們曾嘗試引用北洋時代“曹吳配”的辦法,來架空宋哲元。

曹就是盡人皆知的“賄選總統”曹錕,吳就是吳佩孚。“曹總統”稀裏糊塗,根本搞不清楚究竟該如何治國理政,平時諸事不問,所以“曹吳配”當家的實際是吳佩孚。

以“曹吳配”來套用“宋張配”,就是希望宋哲元退到名義上的華北負責人,而由張自忠來主持一切,掌控實權。

這事當然得宋哲元自己願意才行。

經過暗中聯絡,天津的“擁張派”便傳話給北平政委會裏的“擁宋派”,讓後者找機會試探宋哲元。

政委會裏的那幫家夥,與其說他們是“擁宋派”,倒不如說他們是騎墻派更好。反正不管是擁宋、擁張,甚至擁日,無非是奔著名利二字去的,誰上來能給他們榮華富貴,就向誰三呼萬歲。

宋哲元本來就是一把手,從他身上撈不著太大的擁立之功,但如果能夠使二頭兒張自忠“黃袍加身”,意義就不同了,一旦成功,那就是“開國功臣”的待遇啊,所以,這些人的熱情比“擁張派”還來得高。

可是宋哲元並非曹三傻子(曹錕),他個人的自尊心很強,宋、張關系也完全不同於曹、吳,如何甘心充當傀儡一般的角色。

“擁張派”碰了一鼻子灰,張自忠自己也有些束手無策。

這時候他們就想到了蕭振瀛在時曾使用過的那個策略:挾日自重。

宋哲元誰都可以不怕,他能不怕日本人嗎?所以只要能借到老虎皮,宋哲元就只能變成一只貓,在我們面前乖乖就範。

張自忠沒有想到,他這是在玩兒火!

當初蕭振瀛也是在二十九軍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才不得已使用這一下下策的,而倘若你不是蕭振瀛那樣的縱橫高手,到最後幾乎注定要引火燒身。

蕭振瀛離開華北後,日本人並沒有放棄“以華制華”的策略,一直想在二十九軍內部繼續做文章。

現在張自忠的門客主動接洽,自然是求之不得,於是馬上把張自忠給順勢托起來,拿一堆舞台燈光照著,捧其為華北的中心人物。

1937年4月,日方放出誘餌,說要邀請宋哲元赴日考察。

按照宋哲元自己的解釋,他覺得自己理所當然不能去,但是又不能因此得罪日本人,兩難擇其中,便讓張自忠訪日。

事情似乎是順理成章的: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張自忠接受宋哲元的命令,代其前往東瀛。

然而真實的內幕並非如此,張自忠其實並非宋哲元所派,他是自己拿著邀請書去日本的!

在當時,日本繞過宋哲元,而單獨邀其部下,顯然對宋哲元的聲望和權威是一個巨大的打擊,甚至也是一種侮辱。宋哲元明知這一點,卻也只能打碎牙和血吞,對外還要解釋,說這是自己的權宜變通之計——張自忠使日,實乃吾之驅使。

明眼人都能看出,這是日本人使的一個離間之計,為的就是打壓宋哲元,擡高張自忠。

 

出任天津市長期間的張自忠(左四),根本沒意識到,他已經陷入了日本人的陰謀中

聰明的,無論如何不能上他這個當。

可是張自忠還是高高興興地去了東京。在那一刻,他肯定認為由於日本人的“破格器重”,自己的光環超過了宋哲元。沒有想到的是,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踏入了一個可怕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