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本色

按照原先編制好的撤退次序,湯軍團和桂軍突前,滇軍等部居中,孫連仲負責斷後。

李、白原本以為緊跟在後的,會是孫連仲,沒想到他撤退的時候完全失去方寸,根本就沒跟上來。

更糟糕的是,他本人還與自己的主力部隊失去了聯系,成了光杆司令,在路上跑著跑著,差點就被鬼子撞見給逮住了。只是因為那時正好起了晨霧,日本侵略軍沒看清楚,而且都急著進徐州城,這才讓他從夾縫裏跑了出來。

主力往西去,他卻往東走,跑到蘇北韓德勤那裏去了,最後還是蔣介石派飛機把他接回了漢口。

事實上,撤退往往比進攻更能考驗人的膽色。

除了湯恩伯、張自忠,以及本在包圍圈邊緣的桂軍以外,幾乎所有撤退部隊都遭遇到了與以前毫無二致的一幕,即兵找不到官,官找不到兵,就連一些蔣介石嫡系主力也是在經歷幾天混亂之後才逐漸恢復秩序的。

撤退計劃都有,經驗教訓也不只總結過一回,可是真正執行時,就是另外一碼事了。

達不到現代化軍隊的標準,當然只能依靠個人表現,表現不好的一團糟,表現好的卻能做到從容不迫,乃至敗退之中亦如閑庭信步一般。

本應斷後的孫連仲自己都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跑了,徐州大撤退的掩護部隊成了張軍團,而張自忠又實際上取代了孫連仲的角色。

張軍團雖然殿後,但撤退時秩序井然,張自忠為此還采取了一個辦法,即所有官兵一律將帽子反戴,這樣不管外面多麽混亂,只要認準軍帽,彼此就都能找到對方。

別的部隊大炮輜重能丟的都丟掉了,唯恐成為路上的包袱,但張軍團的每一門炮都保護得好好的,始終隨隊前進。

不僅如此,在撤退途中,張自忠還打掉了一個日軍輜重隊,繳獲了上百匹馬和百余箱彈藥。

剛開始撤退時,由於各部隊建制被打亂,失去約束的潰兵竟然開始搶劫沿途民居。老百姓真是倒了大黴,既怕鬼子,又懼潰兵。

張自忠看到一個士兵從村子裏出來,騎著一頭毛驢準備趕路。

顯然,毛驢不可能是軍隊裏的。

張自忠上前查問:你為什麽強拉老百姓牲口,說一個正當理由出來。

這個散兵支支吾吾說不出來。張自忠立命衛士上前,將之擊斃於路旁,並當場宣布:有拿老百姓東西及強拉牲口者,一律就地槍決!

此例一開,沿途軍容風紀為之大變。

雖然日本侵略軍各個師團主力基本都在向徐州進發,與撤退大軍呈正反兩個方向,但日軍偵察機天天盤旋空中,發現這麽多作戰部隊在流動,也不可能完全無動於衷,所以路上仍不時發生險情。

由於湯軍團通過得早,張軍團既要殿後,又要突前,五戰區往永城方向撤退的大軍,幾乎全靠這麽一支部隊在保駕護航。

就在快要突出包圍圈時,各軍突然遇到了攔路虎。

得到日機情報後,居於魯西外圍的日本侵略軍趕了過來——眼看著到徐州慶功也輪不到他們,便想通過截擊撈上一票。

等張自忠到達時,許多部隊都被攔在那裏,鬧哄哄地擠成一堆,進退不能。

假如是會戰之初,即使日本侵略軍再多,大家一窩蜂撲過去,七手八腳也能擺平。可這是什麽時候,這是落魄的時候,急著逃命的是大多數,人人唯恐落在包圍圈內不能脫身,誰又肯留下來拼上一場?

不願居後,又不敢往前沖,於是自己就把撤退的道路給堵死了。

張自忠見這樣不是辦法,便主動提出,由張軍團獨擋其鋒,打開通道後讓其他部隊先撤。

雖然張自忠在名義上已位居軍團長,但他手中能直接指揮調度的仍然還是第五十九軍這支老部隊。在兩次臨沂大捷之後,五十九軍剩下的能戰之兵已十分可憐,其精銳的第三十八師更是從戰前的一萬五千人銳減至不足三千。

如果這三千人再打完了該怎麽辦呢?從臨沂換防下來後,張自忠便從三千人中挑選精兵,縮編成一個千人的獨立旅,直接歸軍團指揮,其他人派到後方去補充訓練新兵。

張軍團的主力,只剩下了劉振三第一八〇師,可偏偏這個師還不能常在身邊。

由於張自忠實際擔負著掩護大部隊撤退的任務,所以他的行進秩序是,軍部在前,劉振三師殿後,後者通常要在軍部出發兩個小時後,才能予以跟進。

在劉振三師還沒有跟上來的情況下,張自忠只得先將隨軍部行動的獨立旅調上,利用後者將日軍吸引過去,以此為別人騰出求生通道。

趁張自忠與敵苦戰,其他撤退部隊迅速轉移。

當時五戰區派出的一個聯絡參謀負責在場協調,親睹這一場面後不禁連聲贊嘆:張自忠予人以安,自處危境,真乃名將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