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對手

第十一軍司令部又熱鬧起來,不過參謀們的臉上不再是氣急敗壞的表情,岡村耳邊充盈著各種各樣的好消息,不是“進展順利”,就是“銳不可當”。

一激動,岡村就連一招一式、你來我往的耐心都沒了。他發布追擊令,讓沖擊力最強的金澤師團閉著眼睛追,以最快速度趕到湖北鹹寧。

鹹寧是粵漢鐵路上的一個重要站點,往北是北伐時著名的賀勝橋,再往上去即為武漢。

占領鹹寧,就截斷了粵漢鐵路,也等於就近抄了武漢的後路。這條進軍路線連岡村最初預想中的小包圍都算不上,只能說是小小包圍,可被時勢所逼,看上去頗有遠謀的岡村也不得不變得急功近利起來,他就盼金澤師團能跑得越快越好。

別管路上的什麽障礙物,你就當那是浮雲。

金澤師團快馬加鞭,追著追著,追到了鄂贛兩省交界處,過不去了。

迎面擋著一座大山,大山不是欄杆,不是你把馬韁一拉,可著勁兒一躍就能跳過去的。

此山名曰幕阜山。與廬山相比,幕阜山的名氣要小得多,可是打仗嘛,又不是畫畫寫生。這座界山成了擋住金澤師團的一道天然屏障。

更不容小覷的是,山上還立著一位大將,手中兵刃冷森森讓人膽寒,一看就非等閑之輩。

有時候,小看人是不好的習慣,岡村小看了張發奎,他就得為此付出代價。

從九江開始那一段,“鐵軍”軍長確實表現不咋樣,不管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瞧不出北伐時代那種橫掃千軍的氣勢。不過張發奎自己的總結也不是沒道理:給我的部隊太差,做軍長的就是再鐵又能鐵到哪裏去?

所謂否極泰來,當初李宗仁的五戰區夠一窮二白了吧,可是撐到後面,湯恩伯來了,腰杆馬上就跟著硬朗起來,一個台兒莊大捷驚煞個人也羨煞個人。

關鍵還是你得撐到那時候。

依靠薛嶽這個小老弟在南戰場又拖又拉,張發奎也撐了下來,而且真的迎來了湯恩伯。

湯恩伯原來被安排在南昌以南,屬於機動部隊。他屬於那種要麽不出手,一出手就能放出點雷霆手段的戰將。

早在金澤師團進至岷山時,身為第九戰區司令長官的陳誠已經發現張發奎兵團據守區域太過薄弱,一個金澤師團現身之後,竟然是想到哪裏就到哪裏,誰也擋不住。

就位置而言,張發奎兵團的身後就是武漢,如果任由日軍長驅直入,可想而知,戰局發展下去會有多麽被動。

再不調湯恩伯上來,很危險。

壯湯帶部隊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別人都是越打越少,他卻是越打越多,如今已由湯軍團擴展成湯集團軍(第三十一集團軍)了,而且指揮起來得心應手。

莫非他會傳說中的吸星大法?

湯恩伯自有一套,他是能者升之,劣者驅之。

編進他部隊裏的,只要你真正能幹,就不怕沒有升遷的機會。一般的軍隊將領都是自己升上去後,再回過頭來提拔下屬,湯恩伯卻是自己還沒換烏紗帽,就先想到了下屬。其中,像王仲廉、張軫等人由於仗打得不錯,升得尤其快,幾乎就是半年一升,很快就由師長跳到了軍長。

對於那些因功可以升官,而自己軍中已經額滿的人,湯恩伯也盡可能不讓對方失望,一有機會,就想方設法將其推薦到別的部隊任職。這樣一來,大家幹活自然就分外起勁。

有能幹的,必然有不能幹的,而不能幹的往往更是牢牢把持著手下那點軍隊不放,猶如自己的私家武裝。湯恩伯的辦法是首先嘗試將軍事主官調開,如果不行,就索性來個釜底抽薪,將原先的中下級軍官撤掉一部分,另外換上一批人,結果造成不能幹的那位被一下子架空,再也不敢戀棧。

湯恩伯紮營幕阜山,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向自己剛剛編組而成的集團軍灌輸山地戰意識——

第一,要占領制高點,這叫腦袋,可以用以完全控制整個陣地。

第二,要占領制高點兩旁的山頭,這叫左右手,可以起到側擊的效果。

金澤師團以為自己是傳說中的鐵甲連環馬,沒想到從山林裏伸出來的,卻是一支支鉤鐮槍,用《水滸傳》裏的語言,叫做“但見馬到,一攪鉤翻”。

中國軍隊用“鉤鐮槍”來對付日本人的“連環馬”

一座又一座山頭的苦鬥,令金澤師團疲於奔命。所謂的追擊令,漸漸已淪為一紙空文,從出發地到鹹寧直線距離大概有一百多裏,金澤師團平均每天“追擊”不超過兩裏,這真是要了人命。

與此同時,第二十七師團在擺脫第十八軍的“糾纏”後,又在公路上遭遇了“湯式運動戰”,其後續輜重部隊經常被伏擊,一時間顧前難顧後,顧後難顧前,本就不高的進攻效率直線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