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堡大攻防

真是不打不知道,一打嚇一跳,不是難,而是太難了。

在第八軍發起的首輪攻擊中,經過輕重火炮炒油鍋似的反復轟炸,日軍重火力已經基本被打坍掉了,連遮蔽堡壘的樹木都化為灰燼。

但是無論多猛的火炮,都始終奈何不了那些堡壘,就算你知道它們在哪裏。

當步兵沖上山,為免誤傷,只能使用近戰武器,而用步機槍與武裝得像牙齒的堡壘較量,就如同堂吉訶德挺著長矛刺風車,要多吃虧就有多吃虧。

何紹周組織爆破手,抱著炸藥包去炸敵堡,然而沒走多遠,就被打倒在射孔前。

無法摧毀的堡壘成了進攻松山的最大難題。

在中條山時,蘇聯顧問曾告訴衛立煌,什麽才是真正的現代防禦工事,現在第十八師團苦心營造的松山要塞,恰如對這一名詞的最好詮釋。

松山要塞的大小堡壘均深入地下,上面用多達三四層的樹幹和泥土覆蓋,光積土就有一米多厚,中間再鋪鋼板,加上偽裝巧妙,天上落的炸彈和地上甩的炮彈均難以命中,更不容易予以破壞。

高黎貢山的工事已算堅固,可是仍遠遠不及松山。第五十六師團在松山也做了長期固守的準備,地下有小型發電廠,可以提供照明,糧草彈藥則儲藏豐富,短時間內足夠消耗。

“龍兵團”曾放出狂言:“中國軍隊不犧牲十萬人,休想攻取松山!”

何紹周的頭大了。

他面對的不是幾道防線,閉著眼睛沖過去就行了,那是無數密密麻麻的地堡,而不將這些地堡和裏面的日軍一個不留地全部清除掉,就談不上收復松山。

戰爭進展到這種你死我活的殘酷地步,“龍兵團”已經歇斯底裏,其官兵完全幻化成了一種亦人亦獸的怪物,即使明知山窮水盡,也沒人肯舉手主動投降。

何紹周的第八軍,除在昆侖關一戰成名的榮譽第一師外,其他都是黔系部隊,和何紹周一樣,均為貴州子弟。

在王家烈時代,黔軍名聲很糟,西南軍隊如果設一排行榜,它得排在末尾,那是標準的“雙槍兵”,一打就倒。不過在成為嫡系軍後,由於歷經淞滬會戰等大小戰役的考驗,加上很多黃埔軍官的加入,使得其戰鬥力已今非昔比。

貴州人是很能爬山的,但此山非彼山,松山之上,大家比拼的是意志和堅韌,當然還有必不可少的特種武器。

第二輪進攻,何紹周投入了火焰噴射器。

火焰噴射器由一只盛裝汽油混合溶液的汽瓶和皮管組成,溶液由皮管噴出後,與空氣混合,會自行燃燒,從而形成一條火龍。

由於噴射器的實際射程可達四十米,所以噴火兵用不著像放炸藥包一樣貼近地堡,而只需在步兵掩護下,選一個射程內的適當位置即可。

在將火龍噴入地堡後,堡內立即燃燒、爆炸。

如果日本兵僥幸不被燒死,炸死,那他的下場更慘,在氧氣被完全燒盡後,將窒息而亡,有人臨死前甚至用手把喉嚨都給摳破了。

松山上的地堡非常多,遠征軍只能用這樣的辦法讓它們從眼前逐個消失。

7月25日,何紹周發動第三輪進攻,經過苦戰,遠征軍終於接近松山頂峰。

與周圍極其堅固的工事相比,這裏的工事最堅固,與周圍極其嚴密的火網相比,這裏的火網最嚴密。

母堡護子堡,子堡托母堡,輕重機槍迫擊炮,加上山高坡陡,第八軍連稍微靠近一點都不可能,噴火兵一時也無可奈何。

已經兩個月了,松山仍不能克,中印公路也就一直處於截斷狀態,補給運不上去,已嚴重影響到騰沖、龍陵兩戰場的進展。

衛立煌傳來蔣介石的緊急命令:限九月上旬克復松山,到期不成,團長以上全部要治罪。

何紹周窮急之下,決定采用一種十分罕見的大爆破攻堅法。

從8月11日起,工兵開始作業,分別挖出兩條地道,直通日軍地堡底下三十米處,築成兩間“藥室”。

美國TNT炸藥,那個時代被稱為“炸藥之王”,滿滿兩卡車全都運進了“藥室”。起爆那一天,整個松山山頂都被掀翻了,炸出了兩個深達十五米的漏鬥坑。

除了幾個奄奄一息的家夥外,頂峰日軍皆化成灰燼。

都這個樣子了,松山之戰還沒完,最後還有一個由村莊、山洞組成的堡壘群。

此時,處於攻方的遠征軍傷亡已十分慘重,榮譽第一師的一個營竟然只有十八人還活著,等於整個營都快打光了,其他兩個黔軍師情形也好不了多少,這使得第八軍的整體攻擊力和攻擊效果銳減,前線又停滯下來。

時間已到了蔣介石設定的九月大限,衛立煌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於是再次來到松山視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