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競賽

緬北的第十八師團,滇西的第五十六師團,均屬於日本“緬甸方面軍”第三十三軍編制,司令官為本多政材中將。

本多政材畢業於陸大第二十九期,他和橫山勇一樣,是從關東軍方面轉過來的,而且此前也是方面軍司令官。

幹過關東軍的,總會下意識地把自己擺到絕對精銳的位置上去,即便換了地方,也改不了人五人六的習慣。

可時勢比人強,等他到了緬甸,戰局急轉直下,曾經威風一時的“菊兵團”竟然成了挨熊的典型,在緬北只有被人掐住脖子痛打的份。

在沒有多余機動部隊的情況下,本多政材唯有調整戰略,由兼顧兩頭變成只顧一頭,即在緬北由攻轉守,滇西卻由守轉攻。

緬北那裏不是不管,而是暫時不管,等把中國遠征軍消滅或驅出滇西後,主力再移往緬北,變守為攻,以挽救密支那及八莫。

當宋希濂二攻龍陵時,本多政材已將自己的指揮所前移至芒市,第三十三軍主力和第二師團也晝伏夜行,陸續往這裏集結。

現在的芒市,已成了一座不斷膨脹的大兵營,龍陵守敵力量的增強,正是緣於芒市日軍的增援,難怪人越打越多,總也打不完。

按照這個代號為“斷”的作戰計劃,本多政材準備先死守包括龍陵在內的滇西,等日軍在芒市集結完畢,再對滇西遠征軍正式發動總攻。

在把本多政材的底摸清楚後,衛立煌便與對手展開了時間競賽。

他的角色,變成了苛刻的監工,一天到晚地催工程進度,不僅用下達死命令的方式一個勁倒逼霍揆章和何紹周,還以“上傳假捷報”的理由把宋希濂給換了下去。

新任第十一集團軍總司令是黃傑。

與其他黃埔一期出身的高級將領相比,黃傑的能力並不十分突出,尤其不擅應變。

長城抗戰時,他在最險要的八道樓子只部署了一個連,原因是認為日軍穿著大皮靴,又背著較為笨重的裝備,爬山一定不行,至少會爬得很慢,沒等爬到半山腰,主力部隊就可以聞訊過去增援了。

沒想到鞋是死的,人卻是活的,日本兵換了鞋子,輕裝上陣,結果直接導致八道樓子失守。

正因有這麽一個缺陷,黃傑盡管資歷很深,前前後後也積累了許多戰功,但在變幻莫測的戰場上,卻常常馬失前蹄。

最哭笑不得的是在蘭封會戰時,本來要繼胡宗南之後升軍團長了,黃傑自己也已在到處為之搜羅幕僚人選,不料商丘失守,最後只落得個與桂永清一樣撤職處分的下場。

不過,黃傑有一點好,那就是任何時候都能保持他那老實本分的個性,即使被擼下來了,也不聲不響、一句牢騷沒有地順墻腳蹲著,等到上面想起他來,又一點價不還地馬上出列。

後來國民黨在大陸失敗,樹倒猢猻散,別人都重新做了計較,只有黃傑硬是帶著幾萬殘兵跑到越南,然後在那裏苦熬三年,一直等到返台,因此有人稱他是“海上蘇武”,後期很受蔣家父子重用,成為蔣介石在台灣的第一號看門人。

黃傑當然沒有老宋那麽機靈,可他不會取巧,這時候衛立煌要的就是認死理的人。

你按照我的要求,只管狠勁往龍陵打,不讓它反擊過來,即為大功一件。

黃傑的人生字典裏,就沒有“不從命”這三個字,所以只管放心。

到九月中旬,隨著騰沖、松山之戰結束,滇西遠征軍主力得以全部會攏於龍陵,而在遠征軍航空隊日復一日的空襲下,日軍在芒市的集結卻十分遲緩,根本無法達成大兵團侵略作戰的要求。

眼看失去騰沖、松山,龍陵也旦夕難保,本多政材的“斷”計劃已失去意義。這位第三十三軍司令官流著眼淚,下令取消原先的總攻計劃,同時從龍陵撤出一部分守備部隊。

對不起,你沒法“斷”我,我可就要“斷”你了。

10月29日,由黃傑具體指揮,滇西遠征軍對龍陵守敵發起致命一擊。

按照事先的準備,遠征軍首先使用的是特種部隊,所有步兵奉命後撤一千米。

三百門大炮集中射擊,天上還有轟炸機投彈。整座龍陵城因此地動山搖,塵土蔽天,連隔開老遠的遠征軍陣地都被震得像地震一樣不停波動,由於炮彈實在太多,爆炸散發出的熱量把空氣都快給煮沸了,盡管當時還下著雨,但中國官兵卻個個汗流浹背。

一時間,重武器火力網強大到了不能再強大的程度,日軍連擡頭喘息一下的空都沒有,陣地工事已被摧毀大半。

在空前猛烈的炮火中,日本兵有的被當場炸死,有的則炸飛了雙腿、雙腳,變成了不能行動的殘疾兵,絕望之下,這些人像接力一樣,把手槍傳來傳去,為的是朝自己太陽穴上開最後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