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氣最大的門生

收復龍陵後,衛立煌乘勝追向芒市。此地一馬平川,無險可守,更是吃不消遠征軍的特種打擊。

沿途日軍的縱深陣地和堡壘,幾乎無一不被遠征軍的炮空力量所摧毀。有的堡壘比較隱蔽,一時能躲過炮火,但試想一下,你成天像老鼠一樣鉆在既局促又悶熱的工事裏,光聽炮響,以及感受死亡一步步地走來,卻得不到與對手面對面決鬥的一丁點機會,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

很多日軍官兵都出現了精神問題,有人幹脆鉆出堡壘——很可悲,外面全是炮彈,一顆炮彈飛來,半邊臉都飛了。

當黃傑陪同衛立煌視察陣地時,他們看到焦黃枯枝上散亂垂掛的,都是被炸死日軍的殘肢。

黃傑向為老實憨厚之人,雖經無數次戰場廝殺,但目睹這種無比淒涼之態,亦不免“魄動而心驚”。

日軍退出芒市,再退出遮放,到了中緬邊境的畹町才得以收住腳。本多政材遂授命第五十六師團長松山佑三在此統一指揮,以阻止遠征軍西進。

松山佑三快成光杆了,幸好他還可以調遣第二師團,這個師團是“九一八”事變的始作俑者,當年也是赫赫有名,被稱為“仙台武士”。

第二師團從東北調入南洋的時候,正好碰上美軍大反攻,那種海陸空的立體摧毀式進攻,打得它潰不成軍,不少人都患了戰爭恐懼病。

在日本,第二師團幾乎就是開創歷史新紀元的英雄部隊,輕易可垮不得,日本統帥部趕緊將其後移,轉給了“緬甸方面軍”。

可憐“仙台武士”並沒能逃脫厄運,自從第二次遠征開始後,已被拆掉了好些部分,稍比“菊兵團”“龍兵團”好些的,就是到現在為止,主力尚存。

以第二師團為底子,加上“二殘”——第五十五、五十六師團的殘部,松山佑三湊得一萬多人,為的就是在回龍山再掙回臉。

畹町有回龍山作為屏障,山上工事堅固,再加上畹町實為日軍在雲南境內的最後維系,所以打起仗來既瘋狂又玩命。

雖然同為美械裝備,但滇西遠征軍遠不如中國駐印軍,這在裝束上就可以看出來,前者一律灰衣灰帽,很多人扛的還是步槍,後者則個個頭戴鋼盔,基本上握的都是沖鋒槍,同時在兵員補充上,中國統帥部也是優先供給中國駐印軍,用飛機運過去的大多是黃埔軍官和老兵,剩下來的才會考慮滇西遠征軍。

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滇西遠征軍的人員損耗特別大,即使有強大的特種配備,其傷亡率也基本維持在三比一,即三個中國兵才可以打倒一個日本兵。

到收復遮放,滇西遠征軍的傷亡已達六萬多人,每個師多則千人,少的只有幾百,加上剛剛補充的新兵又缺乏格鬥經驗,導致部隊戰鬥力銳減。

黃傑親臨一線督戰,先後調換兩個師,連攻數天,都攻回龍山不下,而且,兩師還傷亡過半。

日軍非常狡黠,知道遠征軍的炮火猛烈,等你發炮時,他就躲起來,炮一停或一延伸,日軍隨即一擁而上,殊死反撲。

這時,已經突擊上去的步兵退不下來,只能近戰肉搏。一些官兵,特別是新兵或者年紀不大的小兵,在白刃戰中根本就不是老鬼子的對手,連招架都談不上,就被對方用戰刀或刺刀給解決了。

黃傑在下面看得清清楚楚,目睹慘狀,痛心得眼淚直流,“不要再攻了,明天再說吧”!

第二天,第七十一軍軍長陳明仁主動向他請戰:“凡是其他部隊拿不下的任務,都可以由我們第七十一軍來完成。”

陳明仁,湖南醴陵人,畢業於黃埔第一期。

黃埔名將大多以“勇”著稱,陳明仁算得上是“勇中之勇”。東征北伐時,生著病都能一個人爬上山頭,硬是指揮一個排繳了對方一個營的槍。

攻惠州城時,身為連長的陳明仁一手拿駁殼槍,一手舉旗子,率先登上城頭。為嘉其勇,蔣介石在惠州親發口令,吹三番號向其敬禮。

人的脾氣總是會跟著本事和功勞一道長,陳明仁的脾氣也越來越大,漸漸地都敢跟“校長”叫板了。

滇西遠征軍開始組編時,蔣介石在昆明召集軍事會議,由於蔣氏素來注重軍人儀表,因此與會者個個都穿著將軍服,且一絲不苟,只有陳明仁大大咧咧、不修邊幅,披著件士兵的衣服就來開會了。

蔣介石看得直皺眉,但當時也沒說什麽,及至他到陳明仁的部隊去視察,便再也忍不住了。

這支部隊哪有一點嫡系軍的樣子,軍裝全都又破又爛,簡直連地方軍都不如。

陳明仁的脾氣和本事一樣大

如果是在三戰區、五戰區、九戰區,天高皇帝遠,也就算了,可這是昆明遠征軍基地,不知多少美國軍官和記者在這裏呢,讓人家看見,豈非“有傷國體”?中國軍隊的臉都丟得一幹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