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錯位

在軍事會議上,白崇禧強調,桂林城內無須配備過多兵力,幾個師用於防守足矣,其他的都到城外去,依城野戰,可將日軍主力各個擊破。

幾個師能守住桂林?

沒人信。

白崇禧信,依據是內戰時期,滇軍圍攻南寧,桂軍戰將韋雲淞在南寧一守幾個月,最後他親自組織兵力在南寧城外來個反包圍,從而將滇軍一舉擊敗。

韋雲淞守南寧時,把存糧都吃光了,靠吃黑豆才生存下來,白崇禧始終引以為豪,並特地將守城桂軍開始吃黑豆的那一天定為“黑豆節”。

黑豆的光榮可以延續,我現在就任命韋雲淞這一擅守之將來鎮守桂林,只要死守三個月,以“死守待援”和“裏外夾擊”的雙重戰術,定然能重鑄昔日輝煌。

仍然是一片沉默。

內戰那會兒,桂軍和滇軍屬於水平差不多的對手,當然可以靠吃黑豆熬下來,可這都什麽時候了,日軍的戰鬥力是很多年前的滇軍能比的嗎?

韋雲淞擅守,傅作義比他還牛,太原不照樣一天就失守了,這就叫時空錯位,而白崇禧在抗戰中吃虧,很多時候也是看不到這一點,身上背的榮譽包袱太重。

別人稱你是“戰神”,那是過去時,對象不一樣了,內戰經驗沒法照搬照套。

張發奎就是一個鮮活的例子,北伐時候的老鐵軍軍長,幾乎百戰百勝,然而首次獨立指揮九江之戰便讓人大跌眼鏡。

你必須明白,這個世界的變化實在夠快。

張發奎早就明白了這一點,而且他親眼看到從前線撤下的桂軍已成疲憊之師,個個精神不振,情緒沮喪,你讓他們全部集中在桂林固守,人多力量大,或許還能有所作為。決戰?哪有這個本錢。可他心裏明白,嘴上卻表示完全贊成白崇禧的主張。

當幕僚提出質疑時,張發奎解釋說:“白崇禧是副參謀總長,又有‘戰神’之名,他這麽說,自有其智慮之處,我們不必另出主意。”

在廣西,張發奎貫徹的就是一個字:忍。

身為第四戰區司令長官,張發奎雖然名義上是桂省軍政首腦,然而坐的卻是冷板凳。

無論在哪裏,白崇禧從未放松對桂省和桂軍的掌控,經常以協調戰區為借口,越過張發奎直接給廣西軍政部門下達命令,實際上等於架空了張發奎。

坐冷板凳的滋味很不好受,但張發奎經歷過人事上的很多風雨,他不像薛嶽那樣魯莽,更不會甩出“我才不到廣西去給人家看大門”那樣的話,他與白崇禧的關系,就像從前的李宗仁之與白崇禧,總是前面的那個讓著後面那個,所以有人稱張發奎在廣西是“張公百忍”:大家同舟共濟,你要抓權就讓你抓,我什麽都忍,盡量聽你的。

第四戰區的桂、粵兩軍,張發奎在指揮上能得心應手的只有粵軍,然而後者一直在柳州防禦田中久一第二十三軍,守桂林得靠桂軍,說到底還是白崇禧說了算,即便你不贊成又能怎樣。

張發奎在廣西是“張公百忍”

11月9日,橫山勇第十一軍對桂林發動總攻擊。守軍十分英勇,殺傷了大批日軍,但兵力相對太少,等不到“吃黑豆”,就已傷亡大半,韋雲淞只得率剩下的一小部分人突圍而去。

11月10日,桂林失守,加上外圍作戰,勉勉強強守了十天,與“死守三個月”的期許相去甚遠,白崇禧的“大會戰”自然也只好流產了。

受此影響,柳州當天即跟著淪陷。一個月後,田中久一第二十三軍侵占南寧,隨後與駐越南的日軍會合,標志著日軍已完全打通所謂的“大陸交通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