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高麗:李勣老而彌堅(下)

扶余城及其附近諸城全盤淪陷,令淵男建大為恐慌。他意識到,以唐軍這種犁庭掃穴、雷霆萬鈞的勢頭,不消多久就可以直逼平壤、攻克高麗全境。所以,淵男建決定不惜一切代價奪回扶余城,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唐軍主力越過鴨綠江。

高麗隨即集結了五萬大軍,火速向扶余城逼近。李勣料定,這差不多是高麗所能調動的最後一支預備隊了。如果把這支部隊殲滅,高麗勢必再也無力組織有效的反撲。

唐軍的高級將領們經過討論,一致同意主帥李勣的上述判斷。隨後,李勣與多位副總管一同率領唐軍主力,在薛賀水(流經遼寧鳳城市境)嚴陣以待,準備與這支高麗大軍決戰。

總章元年二月底,兩軍在薛賀水展開大規模會戰。

這場大戰的結果同樣是毫無懸念的——戰鬥以高麗軍隊陣亡三萬余人而告終。

高麗又一次遭致慘敗。

其實,從淵男建決定奪回扶余城的那一刻起,高麗軍隊的失敗就已經注定了。因為在當時的亞洲戰場上,唐軍無疑是最擅長野戰的一支軍隊,而高麗軍隊最顯著的優勢則是守城戰。只要淵男建仔細研究過隋唐兩朝多次東征的戰例,他就應該采取避敵鋒芒、堅壁清野的戰略,盡量避免與唐軍野戰,更要避免戰略性的決戰。他應該像歷史上的每一次高麗戰爭一樣,不斷地誘敵深入,拉長對方的戰線和補給線,最終拖垮對手。

假如淵蓋蘇文在世,唐軍絕對不可能通過野戰一次又一次吃掉高麗的有生力量。可淵男建畢竟是初生牛犢,太缺乏軍事經驗和戰略智慧了。他基本上自始至終都被唐軍牽著鼻子走,根本沒有自己的通盤戰略,只會糾纏於一城一地之得失,並且一再以己之所短去對抗敵之所長。於是,高麗軍隊每一次與唐軍展開野戰,都不啻於以卵擊石、羊入虎口!金山會戰、扶余川之戰、薛賀水會戰,莫不如此。

高麗軍隊在這樣一個最高統帥的指揮下,又豈能不敗?

主動把脖子一次次伸到對手的刀下,高麗又豈能不亡?

薛賀水大捷後,李勣又乘勝東進,攻克了鴨綠江西岸的軍事重鎮——大行城(今遼寧丹東市)。拿下該城,意味著廣袤的遼東土地已經全部落入唐軍手中,平壤的門戶已經轟然洞開。

總章元年夏天,各路唐軍會師於大行城,經過數月休整和養精蓄銳之後,唐軍於八月對鴨綠江的高麗守軍發起強攻。此時,屢戰屢敗的高麗軍隊的士氣已經落到了低谷,而唐軍挾數次大捷之威,士氣正空前高漲。高麗軍隊當然抵擋不住唐軍的強大攻勢,很快就全線崩潰。

唐軍越過鴨綠江,進入朝鮮半島,一鼓作氣向東追擊了兩百余裏,並順勢攻下了半島北部的要塞辱夷城(平壤城西北)。

至此,高麗大勢已去。其他各城的守將聞風喪膽,要麽棄城而逃,要麽舉城歸降,唐軍如入無人之境。勇將契苾何力擔任前鋒率先殺到平壤城下,緊接著,李勣的主力也進抵平壤,隨即將其團團圍困。

平壤作為高麗的都城,經過多代人的苦心經營,其防禦體系固若金湯。此前蘇定方曾經對它圍攻了八個月,最後也不得不黯然收兵,可見平壤的確是一座名副其實的堅城。

然而,世界上最堅固的東西並不是城墻,而是人心。

隋唐兩朝的多位帝王之所以屢屢在高麗這個東夷小國折戟沉沙,並不僅僅是因為高麗的城墻特別堅固,而主要是因為高麗君臣能夠團結一致,舉國上下同仇敵愾。而今日,平壤雖然依舊擁有堅固的城墻,但是此刻的高麗君臣顯然已經失去了拒敵的勇氣和抗戰到底的決心。所以,這樣一座貌似堅固的堡壘,到頭來也就避免不了從內部被攻破的命運。

當唐帝國的東征大軍圍攻平壤一個月後,有一個人的意志就徹底垮了。

他就是現任的高麗國王高藏。

作為一個長期大權旁落的君主,高藏捍衛國土的信念和責任感顯然比較匱乏,起碼比權臣淵男建匱乏得多,所以他的意志率先垮掉,說起來也是情理中事。他攜淵男建的弟弟淵男產以及高麗朝廷的各級文武官員共九十八人,趁淵男建不備,偷偷縋下城墻,手舉白幡歸降了唐軍。

國王親自帶著文武百官投降唐軍,這對平壤守軍的士氣無疑是一個沉重打擊。淵男建暴跳如雷,但他仍然閉門堅守,準備頑抗到底。

隨後的日子,困獸猶鬥的淵男建屢次出兵反攻唐軍,可這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

高麗軍隊的反擊屢屢被唐軍挫敗,平壤的陷落只是時間問題。

在此危急的時刻,又有一個人背叛了淵男建,從而敲響了高麗的喪鐘。

這是一個武僧,名叫信誠,是淵男建的心腹,手中握有平壤守軍的指揮權。他意識到高麗大勢已去,再負隅頑抗也無法挽回敗局,於是秘密派人與李勣接洽,表示願意充當內應,投降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