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高麗:李勣老而彌堅(下)(第2/3頁)

總章元年九月十二日,信誠忽然打開城門,唐軍隨即蜂擁而入。李勣命士兵攀上城墻,插上唐軍旗幟,擂鼓呐喊,並且焚燒城墻四周的各個城樓,平壤城頓時陷入一片混亂。

聽著驚天動地的喊殺聲,看著到處燃燒的熊熊火焰,淵男建徹底絕望了。

他拔出佩劍,狠狠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這一天,平壤陷落,立國長達七百零五年的高麗王國宣告滅亡。

城破的這一刻,淵男建不愧是一個武士,把最後一劍勇敢地刺向了自己。

可他下手還不夠狠,所以沒有死,結果還是成了唐軍的俘虜。與他同時被俘的,還有流亡高麗的百濟國王扶余豐。

十二月,李勣押著高麗的這些高級戰俘班師回國,朝廷為遠征軍舉行了一個盛大的凱旋儀式,高宗李治在大明宮含元殿接受李勣獻俘。同時,上至主帥李勣,下至普通將士,全部依照功勞大小給予相應的封賞。

對待高麗的這些戰俘,唐朝采取了一貫的寬大原則,除了將首惡淵男建流放黔州、將百濟國王扶余豐流放嶺南之外,其他人全部赦免,並且授予了他們相應官職。高藏被封為司平太常伯,淵男產被封為司宰少卿,信誠被封為銀青光祿大夫。此外,最早歸附唐朝的淵男生也被封為右衛大將軍。

隨後,唐朝將高麗劃分為九個都督府、四十二個州、一百個縣,同時在平壤設立安東都護府,統一管轄。各都督、刺史、縣令的職位由一部分有功的高麗舊將出任,另外也配備了一部分中國官員協同治理。薛仁貴由於在此次東征中戰功卓著,被擢升為右威衛大將軍,並出任安東都護,率兩萬人馬鎮守。

高麗戰爭的勝利是來之不易的。

隋唐兩朝、四代帝王都曾經為了征服高麗而傾注了大量心血——隋文帝楊堅於開皇十八年(公元598年)發動三十萬大軍征討高麗,結果未及踏上高麗國土就遭遇天災和疾病,導致士兵死亡十之八九;隋煬帝楊廣更是因為三征高麗而耗盡國力,引發了國內風起雲湧的全面叛亂,最終葬送了隋朝江山;天縱神武的唐太宗李世民一生中最大的失敗,也是因為在貞觀十九年(公元645年)親征高麗,此次失敗的親征不但拖垮了他的身體,而且沉重打擊了他的精神,使他在短短幾年後就抱憾而終、賫志而歿;直到唐高宗李治的時代,即便他繼承了貞觀時代強大的國力和豐厚的人才資本,可還是在龍朔二年第一次東征高麗時遭遇了失敗,並因此幾乎放棄對整個朝鮮半島的經略。如此種種,足以證明高麗人確實具有一種超乎尋常的堅韌與頑強。

作為朝鮮半島上的蕞爾小國,高麗屢屢橫挑強鄰,頻頻遭到大軍征伐,卻一次又一次以弱勝強,在當時周邊國家無不被唐帝國一一征服的情況下,唯獨它始終屹立不倒,誠可謂絕無僅有,亦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如果不是淵蓋蘇文之死以及後來他三個兒子為了爭奪權力而爆發內訌,唐帝國征服高麗的時間表,也許還要被大大推遲。

然而,無論如何,立國長達七百余年的高麗王國還是在大唐帝國的強力打擊之下徹底覆滅了。

平定高麗,標志著唐王朝的軍事擴張達到了一個巔峰,大唐的版圖也至此臻於極盛。

然而,月圓則虧、水滿則溢,盛極而衰往往是世間萬物的常理。

自從征服高麗之後,唐初的軍事制度府兵制就開始逐漸瓦解,國人和士兵的厭戰情緒日益滋長蔓延,同時由於元勛名將的相繼凋零以及周邊各個被征服國家此起彼伏的反叛浪潮和復國運動,大唐的軍事力量開始走向衰弱,唐軍無敵於天下的神話宣告破滅,王朝初期生機勃勃的擴張史也隨之戛然而止。

高麗覆滅的次年,即唐高宗總章二年(公元669年)十二月,戰功赫赫、威震四夷的一代名將李勣也終於走完了他波瀾壯闊的一生,終年七十六歲。

臨終前,李勣對自己戎馬倥傯的一生作出了這樣的評價:“我年十二三時為‘亡賴賊’,逢人則殺。十四五為‘難當賊’,有所不愜則殺人。十七八為‘佳賊’,臨陣乃殺之。二十為大將,用兵以救人死。”(《資治通鑒》卷二〇一)

從一個“逢人則殺”的亡命之徒變成“用兵以救人死”的一代名將,李勣在血火與刀劍的洗禮中完成了生命的成長與蛻變,也鑄就了他光耀史冊、彪炳千古的輝煌人生。

蓋棺論定之時,《資治通鑒》對李勣的名將風範作出了這樣的概括:“勣為將,有謀善斷;與人議事,從善如流。戰勝則歸功於下,所得金帛,悉散之將士,故人思致死,所向克捷。”而在《舊唐書》中,史臣也把李勣與李靖並列,作出了很高的評價:“近代稱為名將者,英、衛二公(英公指李勣,衛公指李靖),誠煙閣之最。英公振彭、黥之跡,自拔草莽,常能以義籓身,與物無忤,遂得功名始終。賢哉,垂命之誡!”(《舊唐書·李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