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名相狄仁傑(第2/4頁)

過後,豫州百姓被株連者又達六七百人,朝廷使者屢屢催促狄仁傑將他們誅殺。狄仁傑有心拯救他們,所以一再推遲刑期。但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狄仁傑思慮再三,最後向武皇呈上了一道密奏,說:“這些人都是被牽連的,並無大罪。臣本打算公開上奏,卻有替罪人求情之嫌;可要是不奏,又擔心不能貫徹陛下體恤百姓之旨。所以這道奏書寫了撕,撕了又寫,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懇請陛下能赦免他們。”狄仁傑這道奏書有兩點非常聰明:一、以密奏的形式呈上,不會讓武曌難堪;二、給武曌戴了一頂“體恤百姓”的高帽,讓她不做好事都不行。後來,武曌果然赦免了這些人的死罪,改為流放豐州。這些人經過寧州時,當地百姓紛紛出來慰問他們,說:“是我們狄公救了你們啊!”於是眾人相攜至當初的德政碑前,因感念狄公的恩德放聲大哭,然後又設齋三日為狄仁傑祈福。到達流放地後,這些死裏逃生的人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為狄仁傑立碑頌德。

萬歲通天二年(公元697年),契丹叛軍攻陷冀州,河北震動。朝廷命狄仁傑出任魏州刺史,抵禦契丹南下。狄仁傑赴任後,發現前任刺史把城外的百姓通通驅趕入城,讓他們修築防禦工事。狄仁傑很不以為然,當即把百姓全都放回田裏,對前任說:“賊人還很遠,何必這麽緊張?就算賊人來了,我自能應付,沒百姓什麽事。”及至叛軍退卻後,當地百姓馬上又為狄仁傑立了一塊感恩碑。

狄仁傑一生中被百姓立了多少塊碑,恐怕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然而古往今來,像狄仁傑這樣的好官實在是太稀有了。老百姓碰上這種官,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形同中了福利彩票;碰不上,實屬正常現象,沒什麽好委屈的。幾千年來,老百姓碰上貪官、惡官、昏官的概率,絕對要比碰上好官和清官的概率高得多。在這一點上,今天和古代似乎也差別不大。所以時至今日,“清官情結”才會依然盤桓在老百姓的心裏,千百年來揮之不去。

神功元年(公元697年),在宰相婁師德的暗中舉薦下,政聲卓著的狄仁傑終於在幽州都督任上被征召入朝,擔任鸞台(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這一年,狄仁傑六十八歲。

這是他第二次出任宰相。第一次拜相是在天授二年(公元691年),可短短三個月後就被來俊臣誣陷入獄,旋即貶為彭澤縣令。此刻狄仁傑再度以宰相身份重返帝國朝堂,兩鬢已然多出了一層歲月的風霜,但是匡復社稷,重振朝綱之志,卻依然在他的胸中翻湧沸騰。

當然,身為武周宰相,狄仁傑要下手整肅的自然是武周的朝綱;但是作為李唐舊臣,狄仁傑真正要匡復的卻必將是李唐的社稷。

這將是狄仁傑余生中最重要的使命。

而他首先需要做的,就是阻止武家子弟的奪嫡。

這些年來,武承嗣一刻也沒有放棄過奪嫡的夢想。為了討武皇歡心,長壽二年(公元693年),武承嗣率五千人上表請願,為武皇進獻尊號,稱“金輪聖神皇帝”;第二年,武承嗣再接再勵,又搞了一場聲勢更大的請願活動,率領二萬六千余人為武皇再獻尊號,稱“越古金輪聖神皇帝”。帽子一頂比一頂更大,媚態一次比一次更足,可讓武承嗣極度郁悶的是,武皇把這些高帽都笑納了,卻絕口不提立儲之事。這情形就像貪官收了你的巨額賄款,卻一轉身就把這事給忘了,這不是活活把人氣死嗎?

眼見武皇春秋已高,而自己也一年比一年老了,武承嗣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聖歷元年(公元698年)春,他終於卯足了勁兒對儲君之位發起了新一輪攻勢。

武承嗣收買了許多武皇身邊的人,天天跟武皇吹風:“自古以來的天子,從沒有立異姓人為儲君的。”言下之意,只有武家兄弟才是太子的不二人選。

然而,武皇聽完後只是笑笑,始終不肯表態。

對武曌來說,“立儲悖論”始終是她無法突破的困境。又或許在她看來,引而不發,懸而不決才是人君掌控權力的最高境界。換言之,只有把人人垂涎的香餑餑始終捂在手心裏,她才能永遠握有主動權。

可無論如何,這香餑餑遲早有一天是要給出去的。

這件事可以拖延,可以逃避,卻不能當它不存在。

所以,一天不確立儲君,武曌的心裏其實和別人一樣——一天也不得安寧。

就在這個時候,狄仁傑上場了。他對武曌說:“文皇帝(太宗李世民)櫛風沐雨,親冒鋒矢,以定天下,傳之子孫;大帝(高宗李治)以二子托付陛下。陛下如今卻想把江山傳給外族,這難道不是違背天意嗎?況且,姑侄和母子哪一樣更親呢?陛下立子,則千秋萬歲後,配食太廟,承繼無窮;倘若立侄,則從沒聽說過侄兒做天子後,把姑母供奉在太廟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