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似六郎:男寵的崛起(第3/4頁)

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二張貴寵無比,他們的弟弟,時任洛陽令的張昌儀便因此肆無忌憚,公開賣官鬻爵。有一天上朝,一個姓薛的候補官員攔下他的馬,當街行賄求官,送給他黃金五十兩,並遞上了一份履歷表。張昌儀上朝後就把履歷表交給了天官(吏部)侍郎張錫。幾天後張錫把履歷表弄丟了,就詢問張昌儀。張昌儀大罵:“你這糊塗蟲!我怎麽記得他的名字?幹脆這樣,凡是姓薛的都給他官做!”張錫惶恐不已,回到吏部一查档案,一共有六十多個姓薛的候補官員,張錫不敢違背張昌儀的意思,只好橫下一條心,全部任官。

既然連弟弟都能如此飛揚跋扈,一手遮天,把吏部當成了自家的一畝三分地,把主管官員視同奴仆喝來罵去,那麽二張的氣焰之盛與權勢之隆就不難想見了。

在武曌生命的最後幾年中,帝國的政治形勢表面上風平浪靜,背地裏卻是暗潮洶湧。

隨著廬陵王李顯的入主東宮,所有人都知道李唐的復辟只是時間問題,但是與此同時,諸武卻仍然身居要津,且仍受武皇寵幸,這種矛盾局面的背後無疑隱藏著一個巨大的危機。盡管武曌極力想要撮合李武,但是誰都很清楚,這兩股政治勢力始終是不可能走到一塊去的。他們之間的博弈必將以或明或暗的方式一直延續下去,而未來的政局究竟將如何演變,誰的心裏都沒有底。

久視元年(公元700年)正月,終於有一個人成了李武暗中角力的犧牲品。

他就是吉頊。

因擁護廬陵王之功,吉頊已經官至吏部侍郎兼宰相,且被武皇視為心腹。吉頊為此深感得意。他認為這是他一生中做得最正確的一次政治選擇,而且只要繼續站在這個政治隊列中,今後的仕途必將一帆風順。然而吉頊似乎沒有意識到,正因為他在擁護廬陵王這件事上表現得太過鋒芒畢露,所以早已成為諸武的眼中釘和肉中刺。而武皇介於李家和武家之間,其心態也一直是復雜而矛盾的。可吉頊卻被自己迅速到來的成功所陶醉,並未充分意識到諸武的敵意,更嚴重低估了諸武在武皇心目中的份量,因而最終葬送了自己的仕途和前程。

事情緣於這年正月的一次朝會,當時吉頊因某事與武懿宗爭功,雙方當著百官和武皇的面大吵起來。吉頊身材魁梧,聲若洪鐘,原本口才就十分了得,一吵起架來更是聲色俱厲,咄咄逼人;而武懿宗則矮小傴僂,一激動就面紅耳赤,說不出話。所以這場架就出現了一邊倒的局面——吉頊居高臨下,氣勢洶洶,武懿宗則是結結巴巴,汗如雨下。

武皇端坐在禦榻上冷冷地看著這一幕,心中大為不悅。當天散朝後,武曌便對左右說了這麽一句話:“吉頊在朕的面前,尚且看不起我們武家人,要是到了將來的某個時候,這種人豈能依靠?”

吉頊就此徹底失去了武皇的信任。

可他似乎對此渾然不覺。

後來有一天,吉頊奏事的時候,又在武皇面前說古論今,旁征博引,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武皇終於勃然大怒,厲聲打斷了他:“夠了!你這一套朕早就聽夠了,朕不想再聽你的廢話!”隨後,武皇就拋出了她那個經典的“獅子驄故事”。她說,“太宗有馬名獅子驄,肥逸無能調馭者。朕為宮女侍側,言於太宗曰:‘妾能制之,然須三物,一鐵鞭,二鐵撾,三匕首。鐵鞭擊之不服,則以撾撾其首,又不服,則以匕首斷其喉。’太宗壯朕之志。今日,卿豈足汙朕匕首邪?”(《資治通鑒》卷二〇六)

你難道自認為有資格弄臟朕的匕首嗎?

最後這一句讓吉頊心膽俱喪,如夢初醒。他極度惶恐地拜倒在地,頻頻磕頭請求武皇恕罪。然而,現在清醒已經來不及了。諸武隨後便群起而攻,指控他幫助弟弟詐冒資蔭騙取官職,武皇旋即將吉頊貶為安固(今浙江瑞安市)縣尉。

從一個堂堂宰相貶為邊遠地區的九品小吏,吉頊內心的痛苦不言而喻。臨走之前,吉頊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去向武皇辭行,說:“臣今遠離朝廷,今生恐無再見之期,想說一句話。”武曌讓他坐下,問他想說什麽。吉頊說:“土和水,和合成泥,二者會不會爭執?”

武曌說:“那當然不會。”

吉頊又說:“如果分一半塑造佛像,另一半塑造道家天尊呢?”

武曌說:“那爭執就大了。”

吉頊倏然起身,倒頭便拜,朗聲說:“宗室、外戚若能各安本分,則天下安寧。今太子已立而外戚猶然為王,這是陛下驅使他們日後互相爭鬥,使雙方都不得安寧啊。”

無論吉頊臨行前的這番進言是否包含私心,這句話還是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帝國當下最嚴重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