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宗暴崩(第2/4頁)

這麽做妥當嗎?

上官婉兒很清醒地告訴自己——不妥。

道理很簡單,韋後並不像看上去,或者像她自己認為的那樣強大。

在帝國宮廷這個天下最險惡的角鬥場上浮沉了大半生,上官婉兒已經煉就了一種鑒人識人的深刻洞察力。她看得非常清楚,如今的韋後雖然一門心思想當武曌第二,但她的智慧、城府、能力、謀略、膽識,包括政治根基和執政經驗,跟當年的武後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武後三十六歲就開始臨朝聽政,一直到六十六歲才登基稱帝,時隔整整三十度春秋。也就是說,她為了實現自己的女皇夢,整整花了三十年時間來做準備工作,其間耗費了無數的精力和心血,付出了常人難以承受的種種代價。然而,很多人往往只盯著她那眩人眼目的巨大成功,卻無視她走過的那條充滿了荊棘和血淚的艱辛歷程。

反觀韋後,從神龍元年開始垂簾聽政,迄今也不過五年,而且其中有一段時間,真正大權獨攬的是武三思,並不是她韋後。所以,無論是在收拾人心,培植黨羽方面,還是在打擊異己,鏟除政敵方面,抑或是在積累政治經驗,鍛煉執政能力方面,韋後都還做得非常不夠。

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座值得攀登的巔峰都沒有捷徑可走,任何一處絕美的風光都隱藏在人跡罕至的地方。所以,只有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去征服一切艱難險阻,你最終抵達的地方才是別人無法逾越的極頂。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如果韋後要自作聰明,想抄一條近路達到目標的話,那別人也同樣可以輕而易舉地越過她,並很快把她踩在腳下。說白了,速成的結果只能是速敗,捷徑的同義詞只能是短路。韋後倘若一味急功近利,心存僥幸的話,其結果很可能是自取滅亡,並且徒然授人以笑柄。

所以,要是把自己的後半生綁在這麽一個女人身上,上官婉兒覺得風險太大。

因此,眼下最妥當的辦法,就只有利用草擬遺詔的這個機會,為自己留一條後路。準確地說,就是采取騎墻態度,在不得罪韋後的前提下,為自己多找一座政治靠山。而這樣一座靠山,當然就是以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為代表的李唐宗室。

這幾年來,盡管隨著韋後一黨的強勢崛起,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都表現得很低調,可他們的政治能量並沒有因此而減損。在上官婉兒看來,與其說這兩個李唐宗室的代表人物是怕了韋後和安樂公主,還不如說他們是在避敵鋒芒,保存實力。暫時保持低調,韜光養晦,是聰明人在眼下最好的選擇。

上官婉兒知道,以相王李旦的身份、資歷和名望來說,他其實比李顯的兒子們更有資格入繼大統。因為他畢竟是高宗和武後唯一在世的兒子,而且已經當過一任皇帝,更當過很長時間的帝國儲君。無論李旦本人如何淡泊寡欲,謙恭自持,他始終是一面足以凝聚天下人心的政治旗幟。因此,一旦形勢有所變化,別人就完全有可能再度擁立他為天子。

那麽,哪些人有可能擁立相王呢?

在上官婉兒看來,滿朝文武雖然表面上懾於韋後之淫威,其實心向李唐的人還是占了大多數,所以,不排除一些朝臣會擁有跟當年五大臣一樣的志向。此外,一直與後黨明爭暗鬥,在朝中擁有極大勢力的太平公主,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李唐的江山社稷落入韋後一黨的手中,所以,她也完全有可能挺身而出,幫他的四哥奪回天子寶座。還有,相王李旦的五個兒子也都長大成人,其中頗有英武果敢之輩(比如相王第三子臨淄王李隆基,就絕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假如後黨要對相王動手,李隆基等人為了自身的安危榮辱,就必然會奮起抗爭,擁立他們的父親即位。

上官婉兒之所以會對相王的這幾個兒子如此刮目相看,實在是與近日在長安坊間傳得沸沸揚揚的一則預言有關。

長安城的東北角上,有一個隆慶坊,相王的五個兒子就居住在這裏。據說在武周時期,這裏有一口普通水井有一天忽然往外冒水,而且一冒就不可收拾,到最後竟然把方圓數十頃的地方淹成了一口大水池,時人稱其為“隆慶池”。

這池子的來歷本來就甚為古怪,到了中宗年間,相王的五個兒子在池的北面建立宅第之後,更奇怪的事情就發生了。

有一天,一個道行高深的風水師路經此地,偶然望見隆慶池上空繚繞著一團奇異的雲氣,忽然間神色大變。隨後的日子,風水師天天都到隆慶池邊長久佇立,遙望相王五子的那片宅第,心中若有所思,臉上的神色越發凝重而怪異。最後,隆慶池附近的居民聽到風水師說出了這麽一句話:“(此地)常郁郁有帝王氣,比日尤甚!”(《資治通鑒》卷二〇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