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璟:賢臣的典範(上)(第3/3頁)

可宋璟偏偏不認為這是小事,而是關乎皇室和社稷穩定的大事。

為什麽這麽說呢?

道理很簡單,玄宗既然有某個特別寵愛的皇子或公主,那就意味著他有某個特別寵愛的嬪妃,正所謂“母寵子愛”“母以子貴”。如果在這件事上遷就天子,那就等於助長了後宮的爭權奪寵之風,而在宋璟看來,後宮的女人戰爭,最後往往會波及到外朝,導致社稷不寧,政局動蕩。自古以來,這種事情可謂不勝枚舉。遠的不說,單說高宗永徽年間武昭儀和王皇後之間的後宮大戰,最終就釀成了高宗與宰相集團的君臣對決,徹底改寫了大唐王朝的歷史。所以,此風斷不可長,必須把天子的這點偏私之念扼殺在萌芽狀態。

職是之故,宋璟一點面子也不給玄宗,當場就把事情挑明了,說:“天子之愛,猶如天地覆載蒼生。陛下對子女的愛,也應無袒無偏,一視同仁。如今命臣等另撰一對佳名美號,顯然已有所偏私。所以臣還是想將三十對名號混同以進,以彰顯陛下覆載無偏之德。”

玄宗聞言,盡管心裏非常不爽,表面上還是把宋璟贊許了一番。

還有一次,是在開元七年五月初一,這一天發生了日食。古人通常把日食看成是皇帝德行有虧的象征,於是玄宗慌忙下了一大堆詔書,今天宣布自己要改穿素色衣服,要撤除宮廷伎樂,減免膳食;明天又命令中書、門下省要重審監獄中的囚犯,查看有沒有冤情;後天又要求有關部門要賑濟貧民,勸課農桑等等,真是忙得不亦樂乎。

玄宗這麽做,一方面固然是怕遭天譴,但是最主要的,恐怕還是要作秀給百官看。宋璟對這套形式主義的東西超級反感,所以立刻進諫:“陛下體恤民情,誠然是蒼生之福。不過臣聽說,遇到日食應該砥礪自己的品德,但關鍵還是在於誠心。所謂親君子,遠小人,杜絕婦人幹政,排斥讒言奸佞,這才是真正的修德。對於君子來說,言大於行,光說不練是一種羞恥,若能以至誠之心去實踐,也就不用下那麽多詔書了。”

宋璟這番諫言,可以說是毫不避諱地揭穿了玄宗的作秀心態,一下子把皇帝搞得很下不來台。

史書沒有記載玄宗對此作何反應,但是不難想象,李隆基心裏八成是又羞又惱的。估計跟太宗李世民當初被魏徵弄得很不爽,回宮後只好對老婆嚷嚷,說總有一天要殺了魏徵這個鄉巴佬一樣,李隆基很可能當面不便發怒,可轉過身也會拼命問候宋璟的十八代祖宗。

不過,無論李隆基對宋璟一而再、再而三地“觸逆龍麟”是否心存怨恨,但至少他在表面上還是“虛懷納誨”的。

因為,他要當一個像太宗李世民一樣的治世明君。

所以,他只能忍。

即便宋璟的諫言讓他有如骨鯁在喉,芒刺在背,他也只能一忍再忍。就像佛教所說的“修大忍辱,得大福報”一樣,從某種意義上說,日後那個繁榮富庶的盛唐,又何嘗不是這麽忍出來的?

司馬光有一句話總結玄宗和宋璟的君臣關系,說得非常到位。他說,宋璟“刑賞無私,敢犯顏直諫”,所以玄宗“甚敬憚之,雖不合意,亦屈從之”。(《資治通鑒》卷二一一)

最後這“雖不合意,亦屈從之”八個字,道破了玄宗的真實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