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博歸順·李絳罷相(第3/3頁)

憲宗知道自己說不過李絳,只好強作笑顏:“對,賢卿說得有道理。”

話雖這麽說,但憲宗和李絳彼此都很清楚——他們的君臣關系已經出現裂痕了,而且是難以彌補的裂痕。

隨後的日子,李吉甫和李絳這兩個八字不合的宰相在很多事情上還是拼命死磕,老好人權德輿則始終當騎墻派,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憲宗對這個宰相班子越來越不滿,遂於這一年二月罷免了權德輿,不久就征召西川節度使武元衡入朝為相。

武元衡其實早在元和初年就已經是宰相了。當時鎮海節度使李琦反復無常,拒不入朝,就是武元衡力主討伐的。此後,因西川節度使高崇文不善理政,憲宗就把高崇文召了回來,把武元衡派到了西川。武元衡在西川待了幾年,頗有政績,而且把當地蠻族也安撫得服服帖帖,顯示出了極大的才幹。所以,憲宗現在想為宰相班子輸入新鮮血液,自然就想起了這個能文能武、出將入相的武元衡。

武元衡的回朝是個強烈的政治信號,預示著憲宗朝廷在今後的藩鎮事務上,很可能會逐漸采取強硬立場。因為李吉甫一直是主戰派,武元衡也是。

至此,朝廷三個宰相有兩個是鷹派,只有李絳一個是鴿派,他的日子自然不會好過。

這年歲末的一天,憲宗李純忽然用一種漫不經心的口吻對李絳說:“最近有人說外面結黨之風很盛,是怎麽回事?”

從幾個月前暗示李絳不要搞裙帶關系,到現在直接指責李絳結黨營私,這樣的變化足以說明——憲宗如今對李絳的信任基本上已經是蕩然無存了。

李絳當然知道天子這句話意味著什麽,但他還是直言不諱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自古人君最討厭的事,莫過於人臣結黨,所以小人要陷害君子,必定說他們結黨。‘結黨’聽起來令人厭惡,可追究起來卻往往無憑無據。東漢末年,凡天下賢人君子,都被宦官稱為‘朋黨’,從而遭到禁錮,被剝奪政治權利,最終導致了家國社稷的覆亡。這是小人打擊君子的慣用武器,請陛下明察!再者說,君子本來就是要跟君子合作,難道一定要跟小人合作,才叫不結黨嗎?”

說出這番話的同時,李絳已經做好了辭職的思想準備。因為他知道,憲宗已經不想留他了。所以,與其灰溜溜地被人趕下台,還不如急流勇退,辭職走人。

此後,李絳以足疾為由數度上表請辭。憲宗正中下懷,於元和九年(公元814年)正月將他罷為禮部尚書。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就在李絳下台的第二天,幾年前被貶出朝廷的吐突承璀就堂而皇之地回到長安,復任左神策中尉,再度執掌了禁軍的兵權。

李絳罷相,主要原因當然是他功高震主,引起了憲宗的猜忌,但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憲宗始終不敢過於倚重文臣。換言之,在憲宗心目中,宦官一直是制衡文臣的一種重要力量,盡管吐突承璀幾年前讓朝廷吃了很大的苦頭,可憲宗仍然固執地認為——吐突承璀雖然無力對付藩鎮,但用來制約文臣還是綽綽有余的。

也許,文臣李絳和宦官吐突承璀的這種權力蹺蹺板,只是憲宗施展帝王術的必然結果,不能作為皇帝昏庸或朝政黑暗的證明,也不能阻擋即將到來的“元和中興”。但是,毋庸諱言,在中國歷史上,歷代王朝的中樞政治如果表現得清明高效,那必定是足智多謀的文臣與善於納諫的皇帝通力合作的結果;而中樞政治的糜爛,幾乎很多情況下都是始於閹宦的恃寵弄權和皇帝的用人不當。在憲宗李純十五年的帝王生涯中,他一方面很努力地實踐了前者,因此得以收獲“元和中興”的果實;可同時也很“用心”地實踐了後者,以至最終命喪宦官之手,使得這場來之不易的中興轉眼就煙消雲散。

這不能不說是一個莫大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