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大“財”疏:文宗的軟肋

朝廷的宣戰書一下,諸藩立刻產生了不同的反應。

武寧節度使王智興表現得最積極,不僅親率三萬大軍開赴戰場,而且自備了五個月的軍糧。當然,王智興之所以如此自告奮勇,並不見得是出於對朝廷的忠心。首先,武寧地處江淮,與河北的利益聯結不是很緊密;其次,王智興也未嘗不是想利用朝廷與河北的矛盾,趁機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

比較讓人意外的是,歷來同穿一條褲子的河北三鎮,此次在對待橫海的問題上,卻采取了很不相同的立場。

橫海雖然位於河北境內,但與盧龍、魏博、成德這三個造反專業戶比起來,跟朝廷打架的經驗要少得多,本身的實力也小很多。所以,朝廷一發出討伐令,李同捷就趕緊給三位老大送了一大堆珍玩和美女,希望他們出手相助。

面對李同捷的賄賂和求援,三鎮的反應各有微妙之處。

最先作出反應的是盧龍節度使李載義。當李同捷的侄子帶著禮物來見他時,李載義想都不想就把他綁了,隨後連人帶東西一塊獻給了朝廷,做得相當絕情,一點面子也不給。

李載義之所以急於跟橫海劃清界限,原因自然也不是出於忠誠,而是出於心虛。

作為一個靠兵變上台的節度使,李載義很清楚,自己上位的合法性其實遠比李同捷弱得多。人家至少還是父死子繼的,而自己卻是篡位奪權的。如今,朝廷居然派他這個篡位的去打那個世襲的,顯然是給他一個表露忠心、塑造忠臣形象的機會。不管李載義心裏怎麽想,至少在表面上,他很有必要利用這個機會把自己洗洗白,以加強自己權力的合法性,鞏固節度使的地位。

此外,被他殺掉的前任節度使朱延嗣是朱滔後人,雖然朱氏已被他滅門,但畢竟好幾代人當過節度使,在盧龍將士中不乏擁躉,如果李載義不能趁這次機會取得朝廷的信任和支持,日後能否坐穩節度使的位子,實在很難說。因此,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講,他都必須對橫海擺出一個強硬的姿態。

相對於態度鮮明的李載義,魏博史憲誠的立場則是相當曖昧。

因為史憲誠被橫海和朝廷夾在了中間——一方面,他跟李同捷的父親李全略有姻親關系,現在李同捷有難,不拉一把似乎說不過去;可另一方面,朝廷又把他也列入了討伐李同捷的陣營,這既像是對他表示信任,又像是在試探他。

史憲誠頗感為難,只好采取騎墻策略,一邊暗中給李同捷資助糧草,一邊趕緊派人入朝,去摸朝廷的底。

魏博使者首先拜會了元老裴度。眾所周知,自憲宗時代起,裴度就是朝廷處理藩鎮事務的核心人物,所以,摸清他對魏博的看法,也就等於摸清了朝廷的底牌。

讓魏博使者喜出望外的是,裴度對史憲誠非常信任,居然一再表態,說他相信史憲誠對朝廷絕無二心。

有道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這一回,裴度對史憲誠算是徹底看走眼了。

不過,明眼人還是有的。當魏博使者又趕到中書省,去拜見中書侍郎韋處厚時,卻在這裏碰了一鼻子灰。

韋處厚斜乜了使者一眼,慢條斯理地說:“聽說,裴大人在皇上面前力保你家大帥,說願用闔家百口的性命,為你家大帥擔保。可惜,我韋某人跟裴大人看法不同。我只想睜大眼睛,看你家大帥的實際行動。回去告訴史大人,不管他幹了什麽,朝廷自有綱紀法度在,該賞則賞,該罰則罰,絕不含糊!”

使者忙不叠地跑回魏博,向史憲誠轉述了韋處厚的話。

史憲誠聽出了一身冷汗。

他知道,韋處厚深受天子信任,在如今的朝廷,其地位和作用絕不亞於裴度。所以,如果自己繼續玩首鼠兩端的把戲,搞不好就是給李同捷當陪葬。

意識到此,史憲誠不得不停止了對橫海的資助,並於數月後出兵討伐李同捷。

在河北三鎮中,唯一支持橫海的,只有成德的王庭湊。

因為王庭湊對朝廷很不滿。

此次討伐李同捷,朝廷給盧龍和魏博都派了任務,唯獨把他成德漏掉了,這是無心之失嗎?

顯然不是。

這是因為朝廷不信任他。

王庭湊一想到這個就火大——奶奶的,那李載義和史憲誠還不是跟老子一樣,也是靠兵變上台的,憑什麽他們能扛著朝廷的旗號出征,我王庭湊就該被甩在一邊?

當然,王庭湊這次力挺李同捷,並不僅僅是出於被朝廷冷落的那種醋意。

更重要的是——他感到了一種被朝廷打入另冊的恐懼。

既然朝廷在河北三鎮中最不信任他,那麽一旦擺平李同捷,接下來要收拾的,豈不就是他王庭湊嗎?!出於這樣的危機感,王庭湊自然要跟李同捷結為盟友,共同對抗朝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