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露灑桶狹間(第2/9頁)

比起在織田家的日子,駿府城中的生活要多出了數倍屈辱。同樣作為人質,竹千代在織田家受到的是客禮;但如今在今川家,他的地位並不比戰虜好到哪裏去。

每當有公卿作為使者從京都前來視察時,城內就會舉行盛大的蹴踘比賽。義元的嫡子氏真是蹴踘高手,看過氏真的蹴踘絕技,公卿們齊聲喝彩,一起拍手為他呐喊助威。

竹千代也站在一旁跟隨眾人一起拍手助威。雖說參加比賽根本沒有他的份,但一旦踘球不慎出界,掉入庭中的池子裏的時候,就輪到他的角色上場了。

倒在血泊中

這次踘球又“不幸”掉入池中,竹千代用竹竿怎麽也夠不上來。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只好縱身跳入齊腰深的水池中,耐寒忍辱地將球取上來。

這屈辱的一幕,深深印在新六郎的腦海中。相對於冰冷的池水,竹千代對家臣的寬厚,更令他感到熱血沸騰。

主辱臣死,想到此,新六郎心中充滿了悲憤。他發誓:有朝一日,定要徹底脫離今川家的屈辱生活,讓主公以三河霸主的身份風光返回岡崎。

無住寺正是新六郎滿腔郁憤的傾瀉口。在這裏他可以對著殘墻破壁盡情宣泄,痛罵義元、氏真、還有今川家的那些大臣。如此一來,緊張的神經立刻得到疏緩,心情也隨之放松了許多。

竹千代對將自己從織田家解放出來的太原崇孚充滿感激之情,把他當作自己的老師一樣尊崇。崇孚本是臨濟寺的僧人,曉暢軍事、學問淵博,在今川家的地位很高。義元將他視同自己的叔父,崇孚也盡心竭力輔佐義元,為今川家的日益強大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可以說,如果沒有崇孚,今川家斷不會有今日的霸業。

竹千代尊崇孚為師,他的言行舉止,對少年竹千代日後的人生觀、價值觀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若非親眼目睹,新六郎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那件事情是真實的。

那天晚上,新六郎從無住寺返回途中路過崇孚家附近時,看見一個男人悄悄地從側門溜了出來。縱然是親眼目擊,新六郎也不敢相信此人竟然是巖松八彌!

八彌只有一只眼睛,外號“獨眼八”,新六郎再蠢也不會認錯殺死自己主公的仇人。只是……八彌為何會來找崇孚呢?胸中懷著巨大疑團的新六郎,回來後急忙向竹千代匯報了這件事情。

“八彌決不會從崇孚師父家走出來的,是你看花了眼吧?”竹千代打趣道。

“小人看得千真萬確,那人的確是巖松八彌。”新六郎的表情異常嚴肅。

“好了好了,估計你是天天念著報仇走火入魔了,天底下只有一只眼睛的人多得很呢。你看到的那家夥,大概和八彌長的很像吧。”竹千代笑著安慰他道。

雖然此後新六郎也曾多次來到崇孚門前觀望徘徊,然而卻再也沒有見到巖松八彌的影子。

此刻的新六郎,正在無住寺的大堂內揮舞腰刀練習空斬:一頓亂砍,巖松八彌遍體鱗傷地倒在血泊中;一刀下去,今川義元的腦袋飛了起來;一劍刺出,氏真的胸膛就多出一個大窟窿。他堅信這些場面決不會是幻影,總有一天必將全部實現。

突然,一股異樣的氣氛迎面襲來。新六郎不由自主的收刀,屏息側耳傾聽。

裏屋似乎有人在自言自語,“不過是個乞丐罷了。”想到此,新六郎高懸的心又重新放了下來。

“誰在那裏呀?”黑暗中的新六郎用劍指著裏屋問道。

“不要試圖闖入,否則你小命難保。”從裏屋傳出的聲音幹澀尖銳。

“來者何人?”說著,新六郎繃緊了全身的肌肉,隨時準備奮力一擊。

“我是那個可怕的強賊,把城內搞得天翻地覆的正是我。”

“你說什麽?!”

“其實我本不是盜賊,來這裏的目的,是要取回本應屬於我的東西。”

“我也是駿府之人,既然你已亮明身份,我就不能坐視不管了。”

“是嗎?”對方咯咯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了諷刺。

“可惜呀,我剛才明明聽見你大喊,什麽殺死義元、幹掉氏真;你對主子可真是忠心耿耿呀。”

新六郎暗叫糟糕,自己剛才練習空斬的時候太激動,這些話竟然在無意識中脫口而出。

“既然不是賊人,那你究竟是何人?難道是探細不成?”

新六郎急忙岔開話題反問道。

“我不是探細。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我是來取回本應屬於我的東西。對了,你該不會是三河那個人質的侍從吧?”

“怎麽,你連這個都……”新六郎大驚之下,心臟仿佛都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了。

“很奇怪嗎?你剛才一邊喊打喊殺,一邊痛哭流涕,一副後悔莫及的樣子。”

“黑暗中你可以看見我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