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昆侖”的兒子(第5/7頁)

王恭府裏有近千人,全叫到何澄府,王忱的家想必離得遠,跟班雖少,也都叫到跟前,雙方就要大打出手。何澄敢緊站到兩人中間苦勸,好歹散了。《世說新語》的作者劉義慶評了一句話:“所謂勢利之交,古人羞之。”

其實,兩人不是真心反目成仇,實在各為其主。關系破裂之後,王恭還時常想起王忱,一日清晨看到晨光中閃動的露水打濕初吐嫩芽的新桐時,觸景生情道:“王大(王忱)故自濯濯。”濯濯形容光澤閃耀的樣子。

擔當江淮重任的王恭能夠抑制司馬道子集團的勢力嗎?孝武帝在任用王恭的問題上曾經征求過智囊王雅的意見:“我準備重用王恭和殷仲堪,你看怎麽樣?”王雅明確回答道:“王恭風神簡貴,志氣方嚴;仲堪謹慎檢點,文章道義著稱於世。然二人皆嚴峻狹隘,自以為是,而且缺乏幹才謀略。若委以方面之任,天下太平無事可以忠於職守,一旦有事,一定會成為禍亂的根源!”

王雅的話不幸言中,孝武帝死後,王恭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成為東晉末年軍事戰亂的罪魁禍首,那麽殷仲堪呢?

肆 獨眼殷仲堪

殷仲堪一只眼瞎了,他還之所以能夠出任荊州刺史,是因為正值壯年的王忱去世,醉酒而死。朝野上下為荊州都督一職展開角逐。司馬道子推出中書令王國寶,尚書左仆射王珣參與進來。

王珣是王導的孫子,年輕時與謝玄一道成為桓溫幕僚。桓溫曾經預測謝玄四十歲出將,王珣成為國家重臣不須等到白頭,“謝玄年四十,必擁旄杖節。王珣當作黑頭公。”王珣和弟弟王瑉同為謝家女婿,謝安執政,抑制王、桓兩家勢力,兩族猜嫌致隙。謝安先後讓謝家女兒與兩兄弟離婚,二族由此成仇。王珣拒絕朝廷給予的官職,直到謝氏失勢,才重入朝廷,官拜左仆射(相當於副總理),分管吏部。

副總理不如地方大員有威權。荊州都督是東晉王朝最重要的角色。西鎮人選之爭進行得異常激烈,王珣自恃高門望族、資質才幹足以勝任,非常渴望得到荊州的任職。當事情已經決定,詔令沒有發出之時,王珣偷偷詢問黃門侍郎殷仲堪:“荊州為什麽還沒有安排人選?”

他為什麽要問殷仲堪呢?因為此人是黃門侍郎,屬門下省,門下省掌管宮廷機要。黃門侍郎官職不高,相當於皇帝的秘書,但能夠接觸到朝廷機密。

殷仲堪告訴王珣:“已經有了人選。”王珣試探著列舉大臣們的名字,一個個問遍了,殷仲堪都說不是。王珣很高興,估量肯定是自己,壓住心頭的喜悅,又問:“不是我吧?”殷仲堪又搖頭:“好像也不是。”

當夜,中詔出,任命殷仲堪都督荊益寧三州軍事、振威將軍、荊州刺史,鎮江陵。王珣萬萬不曾料到殷仲堪能夠獲得荊州的委任,失望地對親信說:“哪裏有黃門侍郎能擔負起這樣的重任!對殷仲堪的提拔是國家滅亡的預兆。”不僅他,同樣大失所望的還有王國寶。

王忱死後,由於司馬道子力挺,朝野上下不少人認為王國寶應該出任荊州刺史。王國寶的主簿有一天夜裏封好一份報告送上來,上面寫道:“荊州事已定!”王國寶非常高興,當夜打開側門叫主簿進來談論當前形勢,雖然沒有言及出任荊州刺史的事,可是神情安適舒暢。

到天亮,派人去驗證打探,完全沒有這回事。王國寶立即把主簿叫來數落一通:“你怎麽能耽誤人家的事情呢!”其實王國寶誤會主簿所寫的內容,人家說荊州事已定,並沒說一定是你呀,你高興得哪門子勁。王國寶責備他誤事也有原因,你早說清楚,我是不是該托門子托門子,該想辦法想辦法,等到任命一公布,一點回旋余地也沒有了。

荊州都督的任命為什麽這麽重要?殷仲堪又是何許人也呢?荊州是君相之爭中孝武帝的第二顆棋子。荊州和揚州地區是東晉朝廷的兩處重鎮,王恭執掌江淮軍權後,孝武帝迫切希望借王忱的死再由自己人掌控荊州軍權。王恭雖是外戚卻也屬於高門士族,孝武帝不想再任命高門士族出鎮荊州,是以王珣無望,選中出自下等士族的殷仲堪。

殷仲堪的祖父殷融,曾任吏部尚書,父親殷師,擔任過驃騎谘議參軍和晉陵太守。應該說論門第,只能算下等士族。殷仲堪從小擅長文章,長大後頗能清談,曾經說過:“三日不讀《道德經》,便覺得舌間發澀。”由於談理精微,贏得眾多士族的贊譽,躋身名流之列。謝玄特意請他做府中長史,尊重有加。

殷仲堪是個大孝子,父親常年有病臥床不起。他衣不解帶地伺候,潛心研究醫術為父治病,流淚給父親煎藥時熏瞎了一只眼。父親死後,守孝期間過度哀傷形容憔悴。推崇孝道的孝武帝將他召入宮廷,拜為太子中庶子(太子侍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