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昆侖”的兒子(第4/7頁)

事後,範寧責備王忱說:“張玄,吳中之秀,你怎麽不和他說話?”王忱笑道:“張玄如果真心相識,完全可以來找我談嘛。”範寧贊道:“風流雋望,真後來之秀。”王忱接口應道:“沒有您這樣的舅舅,哪來我這樣的外甥?”後來,張玄果然去找王忱談。

我們現在讀來,舅舅和外甥互相吹捧挺肉麻,其實另有原因。在東晉,門第等級森嚴,王忱小小年紀能夠在東吳大名士面前保全中原大姓的面子,是以範寧贊賞有加。

門第、名氣、才幹,王忱出任地方大員,誰也說不出什麽,人們唯一擔憂的是王忱的性格。王忱自恃才氣,性情高傲,放酒誕節。他不是一般的嗜酒,是很厲害的嗜酒。

魏晉以來,不拘禮法,任性放縱成為一種社會風氣。怎樣才能使任誕狂放、蔑視禮教的行為渾然天成,讓統治者、道學家們挑不出毛病來呢?那就是縱酒!酒後亂性,我喝多了,記不得做過什麽,說過什麽,你們怎麽怪我啊!像竹林七賢的阮籍醉後睡在鄰家美婦身側,還有脫衣裸形於屋中的劉伶,“日夕酣歌為事”的孝武帝與司馬道子,“痛飲酒”的王恭,“三日仆射”周伯仁等的“方外之人”實在太多。

王忱也是醉鬼一個。他說過:“三日不飲酒,覺形神不復相親。”什麽意思呢?說我三天不喝酒,就覺得身體和精神不再親近,肉體找不到靈魂。酒喝大了,要麽連月不醒,要麽赤身裸體到處走。

有一個典故,太過搞笑,如果放到今天的網絡上,點擊率準上億。一個朝廷大員,軍區司令員兼三個省的省委書記,在嶽父家辦喪事的時候,王忱竟然喝醉了。嶽父全家正悲傷慟哭,王忱領一大幫子賓客,披散頭發,赤裸身體,互相搭著膀子,圍繞棺材轉三圈,揚長而去,算是吊喪了。

荊州控制在司馬道子手裏,孝武帝想到江淮地區。王忱任職荊州第二年,孝武帝任命王恭都督青兗幽並冀五州諸軍事、青兗二州刺史,鎮守京口(今鎮江,管轄江蘇一帶)。

王恭字孝伯,小字阿寧,孝武帝皇後王法慧的兄長,當朝國舅,亦出自高門士族太原王氏。王恭之王氏非齇王世家,是另外一支太原王氏,兩族是遠親。王家世代與皇帝聯姻,出過兩任皇後。

王恭“少有美譽,清操過人”,是東晉時代著名的名士,讀書不多,曾有過一句名言,以畫龍點睛之妙解釋了何謂名士風流:“名士不必奇才,但使常得無事,痛飲酒,熟讀《離騷》,便可稱名士。”王恭講得坦率,名士不需要什麽才華,只要不工作、會讀詩、常喝酒,當然必須經常喝醉。

王恭天生美男子,有人稱贊他容貌時說:“濯濯如春月柳。”東晉名臣、與劉裕一道起兵反對桓玄的孟昶,沒有發達的時候,在京口家中透過籬笆間隙曾經窺見王恭在漫天輕舞的雪花中乘高輿、披鶴氅裘的風姿,嘆息道:“此真神仙中人!”

孝武帝既打壓士族,又要依靠士族,王恭因其外戚身份得以青雲直上。初入仕途時被聘為著作郎,王恭自負才地高華,對人說:“仕宦不為宰相,才志何足以騁!”東晉南朝人喜歡吹牛,這是一種風氣。高門士族的人經常吹牛,怕人們看不起他們。

小官、工作累的官,世家大族不屑做。王恭推說有病。朝廷只得改任吏部郎,就是王國寶想幹的角色。後來做到丹陽尹。丹陽尹的官職很重要,丹陽郡轄京都建康,大體相當於現在的北京市委書記。王恭忠於孝武帝,處在司馬道子對立的陣營,這從他與王忱的交往中可以一目了然。

王恭與王忱自小交好,是一對光屁股玩大的朋友。有一次,王恭從會稽老家回到建康後,王忱去探望,看到他坐在一張六尺長的竹席上。會稽盛產竹席,王忱以為他從東邊過來,一定有多余的席子,便要了一張。王恭二話沒說,等王忱走後,派人把那張竹席送過去,自己坐在草墊上。後來,王忱聽說這事,非常驚訝。王恭回答說:“我平生無長物。”我沒有多余的東西。可見兩人的交情。

王恭去會稽掃墓,王忱特地趕來拜墓,王恭又去回看他,兩人秉燭夜談,難分難舍。父親王蘊對他說:“恐怕阿大不是你的朋友。”王蘊的預見成為現實,孝武帝與司馬道子君相之爭,演化為兩大高門士族太原王氏之間的鬥爭。

袁悅之事件發生後,王恭力主殺死袁悅之,與司馬道子集團交惡,也與王忱朋友反目。

《世說新語》中記載了一則故事反映出二人已水火不容。兩人曾經一起在左仆射何澄家做客,王恭當時是丹陽尹,王忱受任荊州還沒赴職。喝著喝著起了矛盾,王忱勸酒,王恭不肯喝,王忱就強逼他喝,局面失控,兩人都火了,各自繞起裙帶就要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