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孝文皇帝(第4/6頁)

為紀念戰功,拓跋弘改女水為武川。北魏隨後設置武川鎮,與其他五鎮合稱六鎮,駐紮軍隊抵禦柔然。在魏軍漠南統帥太尉源賀率領下,花木蘭開始長達十年的漫長軍旅生涯。這十年正是馮太後進行改革的十年。花木蘭當然想不到,她戰鬥過的新城堡武川孕育了隋唐皇族,與她並肩作戰的戰友即有宇文家族、獨孤家族、楊堅家族和李淵家族。

柔然最後一次大規模入侵北魏在公元479年,這一年,劉宋大將蕭道成建立南朝第二個政權齊國。迫於北魏帝國軍事壓力,蕭道成派使者出使柔然,約定共同進攻北魏。柔然伏古敦可汗(漢語永恒的皇帝)率十萬騎兵入侵北魏,直抵塞上才撤軍而回。

拓跋宏一反帝國討伐柔然的傳統,面對柔然挑釁不出擊。拓跋宏並非不喜歡軍事征服,而是戰略方向發生了變化。

北魏建國百余年,經濟重心逐漸由遊牧區轉移到農耕區,馮太後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就是為了振興魏國的農業。那麽,帝國面臨的最大威脅不再是漠北而是江南,軍事重點由北向南轉移。北魏帝國和柔然汗國之間基本達成默認的停戰協定,不再發生大規模武裝沖突,北境軍隊陸續調回,花木蘭回到家鄉。

策勛十二轉,花木蘭軍功卓著,拒絕孝文帝高官厚祿地賞賜,瀟灑回到家鄉與父母姐弟團聚,共享天倫。電影趙薇版《花木蘭》把拓跋宏和花木蘭塑造成一對戀人倒也符合兩人生活的歷史時期,但《花木蘭》沒有拍攝出那個時代的特征。

回到家鄉的花木蘭怎麽也想不到,為之服役的北魏帝國將發生何等驚天動地的變化。她的戰友們從漠南回到平城,從平城遷到洛陽,從洛陽來到淮河,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南征作戰。

悲平城

北魏帝國不再追逐牛羊和奴隸,軍事目標直接鎖定南方灌溉良好的耕田,重南輕北的軍事戰略意味著帝國跨入新的歷史時期。軍事調整刻意做出,拓跋宏為北魏帝國規劃著新的未來。

如何選擇未來,這是每個人必需的人生選擇,也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必須經歷的艱難抉擇。

拓跋宏登上方山,一臉深情地凝望著魏都平城。巍巍國都東連太行,西臨黃河,俯瞰中原大地,遠眺蒙古高原,君臨天下,氣勢恢弘。平城成就北魏數十年基業、拓跋鮮卑兩百年渴望。從大鮮卑山到大澤,從大澤到雲中川,再到塞上,這一路凝聚了拓跋鮮卑人多少血淚。一統北方,雄霸草原,縱使英明之君,守住大魏的萬裏江山就算對得起祖先了。

迎著塞北的風,拓跋宏輕輕吟道:“悲平城,驅馬入雲中。陰山常晦雪,荒松無罷風。”這是北魏大臣王肅描繪平城惡劣的氣候條件和地理環境的一首詩。

王肅出自瑯琊王氏,南朝高門望族,因得罪齊武帝蕭賾,投奔北方。《悲平城》有個典故,那天王肅在官衙吟誦,孝文帝七弟彭城王拓跋勰聽後,贊嘆不已,想讓王肅再吟誦一遍,便說:“王公吟詠性情,聲律殊佳,可否再誦一遍《悲彭城》。”也許他漢語發音不準,或許一時失口,竟將悲平城說成悲彭城。王肅笑道:“什麽時候《悲平城》變成《悲彭城》?”拓跋勰面露慚色,祖瑩當時在座,起身說道:“《悲彭城》也有,王公未見過罷了。”王肅當然不相信:“既然有,你吟誦一下。”祖瑩應聲做詩:“悲彭城,楚歌四面起。屍積石梁亭,血流睢水裏。”拓跋勰大悅,私下對祖瑩說:“今日若不是你,幾乎為吳子所屈。”

這個典故原本是贊嘆兩人的才學,從側面反映出平城確實不是好地方。民間有首歌謠,“紇幹山頭凍死雀,何不飛去生處樂!”平城地處恒山以北,對於越來越依賴中原農業財政收入的國家來說,平城交通不便。

拓跋宏心中清楚得很,王肅的這首詩與其說在表達對平城環境的不滿,倒不如說生活於暖鄉溫室的中原漢人對遊牧文明充滿排斥的微妙心理。

有民族就有民族之間的矛盾,有矛盾就有民族之間的戰爭。如何平息民族間的沖突?有一個辦法最有效,把所有的民族撮合成一個民族。北魏帝國主體民族有兩個,鮮卑人和漢人。把漢人變成鮮卑人,還是把鮮卑人變成漢人?

拓跋宏沒有猶豫,態度堅決。人類向往文明,他不能再忍受帝國野蠻的習氣,在他看來,那種文明方式落後愚昧、汙濁不堪。既然落後,就要先進;既然汙濁就要清新。哪怕前途艱辛,命運多舛。

不能因為是自己深愛的民族就不去毀滅,不破不立。把鮮卑人變成漢人,這樣做,他會成為鮮卑人的千古罪人,他將親手毀掉鮮卑民族。

霖雨霏霏,拓跋宏漫步中原古都洛陽,面對煙雨籠罩的西晉王朝殘破的故宮石基,哀傷流涕,反復吟哦著《詩經·黍離》詩中的句子,透露出深藏於內心的憂慮:“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