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別怪我心狠(第2/6頁)

韋黯被徐思玉問糊塗了,啞口無言。改變歷史就在韋黯一秒鐘的思索間。如果他拒絕侯景入境,那麽江南這一場浩劫可以避免,他也可以活下來,成為歷史的功臣。然而,歷史不可假設。韋黯同意侯景入壽陽。

瘸子樂得像個小孩子,一蹦三尺高,沖徐思玉大嚷道:“你這個家夥救了我一條命!”

世界真奇妙,呆在城門外面就是條喪家狗,進入城門裏面便是一鎮諸侯。進城的一刻,壽陽人領略到侯景梟雄的本色。

北軍迅速控制壽陽四門。侯景陰沉著臉,怒斥韋黯為何不及時開門迎接,喝令左右斬殺韋黯。韋黯大驚失色之際侯景拍手大笑,命人擺上酒席,拉韋黯入席開懷痛飲。嚇你一跳,報復昨晚城門外擔驚受怕所過的一夜,又樹立起侯景的恩威。

客人不請自來,還擅自占到一個座位,給老菩薩蕭衍出了一道難題。

侯景的到來引起朝臣們的爭論,傅岐主張接納,蕭介主張殺之。

對於侯景,蕭衍深惡痛絕。若非這個混蛋拿河南土地誘惑,蕭衍那顆早已寧靜的心豈能重起波瀾,怎麽會有寒山大敗。要知道,高歡與宇文泰鬥得你死我活之際,蕭衍也沒有分一杯羹的想法。寒山慘敗不僅折盡梁朝中央軍主力,且使蕭衍在臣民們面前大丟面子,容顏無光。蕭衍恨不得將侯景千刀萬剮。但是,侯景是客不是敵人,是蕭衍冊封過的河南王,侯景雖敗,但無過錯,自然不能趕將出去。蕭衍以名君和佛教大護法面目出現在臣民面前。落井下石,亂殺無辜,那是暴君和小人所為。

拒絕接納侯景只有一個辦法,承認以前的決策是錯誤的。承認接受侯景投降是錯誤的,那就等於承認寒山大敗的責任屬於戰略失誤,而非蕭淵明等人的過錯。作為至高無上的皇帝,作為心高氣傲的開國之君。這個人丟不起,自己打自己的臉更不可能。

蕭介上了一道表章,辭氣壯美,寫得非常好,告訴皇帝侯景是個什麽樣的人,背叛高歡,背叛宇文泰,反復無常的小人,他就是殺董卓的呂布,他就是殺王恭的

侯景是什麽樣的人,不需要蕭介提,蕭衍看得非常透徹。他接納侯景就是不想承認錯誤。蕭介看出來,文中有一句話說得特別尖刻,“陛下不悔前禍。”

“忠臣。”這是蕭衍對蕭介的評價。什麽是忠臣,一心為國,一心為君,進不求名,退不避罪。蕭介說出別人不敢說的話。如果蕭衍不認同蕭介的話,不會認為蕭介是忠臣。然而,認同不代表執行。君主不會犯錯誤,犯了錯誤不能承認。君主承認錯誤失去威信,上司承認錯誤等於被下屬抓住把柄。

侯景的表章送到,請求革職貶官。河南丟失,河南王的大帽子名不副實,委實應該摘去。蕭衍沒有摘,也沒有斥責,而是好言安撫,並且就地任命侯景擔任南豫州牧,坐鎮壽陽。

真是件非常奇妙的事情。侯景逃往壽陽的同時,另一支北伐軍將領羊鴉仁聽聞侯景兵敗,主動放棄懸瓠,羊思達放棄項城退回梁境。梁軍在河南占有的兩州同時失陷。應該說,羊鴉仁的選擇無疑明智。他無力抵抗東魏大軍隨後的攻擊。蕭衍勃然大怒,怒責羊鴉仁,嚇得羊鴉仁停軍淮北不敢再退。

同樣兵敗,厚此薄彼。羊鴉仁雖然丟掉城池,但保留了軍事實力。侯景失地喪兵,慘不忍睹。看上去,蕭衍喜歡侯景,反感羊鴉仁。其實恰恰說明羊鴉仁才是蕭衍真正的心腹,真正懂得權術奧妙的人在心腹面前才會流露出真實的感情。

蕭衍任命侯景的官職耐人尋味,南豫州牧。州牧是古官名,漢成帝和漢靈帝曾經設立過,魏晉早已不用,而用刺史。這就相當於在今天任命知府替代市長和市委書記那麽滑稽可笑。蕭衍用小聰明向臣民們透露出信息,不承認侯景。侯景現在的官職為:一個沒有河南的河南王、大行台,一個沒有軍隊的大將軍、都督河南北諸軍事,一個莫名其妙的南豫州牧。

怪胎,就是要把侯景變成怪胎,在蕭衍眼裏,侯景就是怪胎。蕭衍接納過不少落魄的北方降將,楊華、羊侃、賀拔勝、獨孤信等等,願留南方者,高官待之;願歸北方者,厚禮賜之。以至於賀拔勝離開江南後從不射殺向南的飛鳥,來報答蕭衍的恩德。他們都是貴族,楊華祖先氐族酋豪;羊侃泰山楊氏;賀拔勝和獨孤信武川望族。侯景是什麽東西,羯族平民。先前有河南土地和十萬兵馬,尚有利用價值,而今不過喪家之犬,不配蕭衍的禮遇。

禮義、仁慈、等級是蕭衍為梁國制定的價值觀,他將這種價值觀推向北方,冀圖感召天下士人。梁國價值觀影響力巨大,高歡感嘆過:“江東有一吳翁蕭衍,專事衣冠禮樂,中原士大夫望之以為正朔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