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高澄遇刺謎案

“日中則昃,月盈則食。”太陽到了正午慢慢向西方墜落,月亮極圓時便會發生月食。自然界如此,人生也是如此。人的體質和智力達到最佳時期會開始慢慢變弱。故而人生最危險的時刻莫過於達到事業的頂峰期。二十九歲的高澄一只腳邁進人生最高的殿堂,一時間危機四伏。

水淹長社城

三年間高澄一手撫平因父親高歡去世引起的國家動蕩。粉碎保皇黨的政變;大敗十萬梁軍於寒山;把跛腳猴子趕到江南禍害梁朝去了;西魏搶占河南七州十二鎮,高澄派高嶽、慕容紹宗、劉豐生諸將收復失地。

蕭衍和侯景兵敗意味著西魏對河南的軍事占領已經走到盡頭。高澄決不會允許西魏軍占有河南土地。西魏河南軍隊總指揮官王思政對此有著清醒的認識。

西魏權臣宇文泰不看重河南,並非不喜歡河南,而是考慮到以西魏國現有國力很難與東魏爭河南。河南對東魏來說太重要了,東魏已經丟掉皇帝,再把北魏國都丟了,正統性更難保證。從軍事角度看,西魏軍占領河南直接威脅到東魏新都鄴城。宇文泰與高歡為爭奪河南打了兩次大會戰,每次都是先贏後輸,褲衩都輸掉了。第一次宇文泰逃得晚上睡不著覺;第二次若非高歡追擊不夠堅決,關中能否保住尚不可知。另外兩次戰役-小關、沙苑之戰均發生在河南之外的地方,包括玉璧,西魏都打贏了。

從兵員配置上可以看出宇文泰不重視河南的戰略思想。西魏最精銳的軍隊武川軍團擴編為府兵,分屬六大柱國、十二大將軍。莫說柱國,直接統領軍隊的十二大將軍無一人駐防河南。也就是說,一旦東魏向河南發起總攻,宇文泰不會派大軍決戰。

作為漢人,王思政對河南土地抱有根深蒂固的感情。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為此,王思政拒絕將河南行台駐地由靠近東魏國的長社城移到靠近西魏國的襄城。王思政對朝廷亮明態度:“我守潁川,敵軍水攻一年之內,陸攻三年之內無須派救兵,過期之後,請朝廷斟酌。”如果敵人夠聰明的話用水攻,我守一年,陸路進攻,我守三年。王思政有意用自己的力量拖垮進攻的敵人,到那時你們還不敢出兵決戰嗎?

王思政不是吹牛皮,他做到了,守了信。擊敗侯景後,東魏大軍包圍王思政於潁川。東魏水淹長社城,前後兩次出動兵力達到二十萬人,史載“傾國之師”。戰爭開始於公元548年四月,持續到次年六月,王思政率八千勇士整整守了一年零兩個月,使東魏軍付出慘痛的代價。擊敗侯景的戰術大師慕容紹宗及優秀將領劉豐生均死於此役。

慕容紹宗和劉豐生之死有一定的偶然性。東魏軍堵塞洧水淹長社,兩位指揮官去圍水的大壩視察工作,不成想刮起沙塵暴,兩人急忙跑進樓船裏避風。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暴風刮斷纜繩,大船向長社城飄去。城裏人用長鉤拉住船,向船裏放箭。為避免被射成刺猬,兩位指揮官跳水逃生。慕容紹宗水性不好,跳到水裏淹死了。劉豐生水性不錯,可惜遊得太慢,被亂箭射死。

據說慕容紹宗前些日子照鏡子有過預感,對人說:“我二十歲就有蒜發,昨天蒜發忽然沒了。蒜者,算也,難道我的聰明才智盡了?”古代稱白發為蒜發,慕容紹宗年青生白發,與血液有關,和謀略恐怕沒什麽關系。白發突然沒了倒是件奇怪的事兒。不管怎麽說,兩人真的好倒黴,尤其慕容紹宗,被高歡雪藏十多年,好容易出人頭地做回大事業,卻不明不白丟掉性命。真如挽歌《薤露》所唱,“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人的生命如同草上的露水,太陽一出也就沒有啦。

再不出兵增援要被別人看笑話了,宇文泰按照事前約定,一年後派柱國大將軍趙貴率軍隊由穰城(今河南鄧州)北上增援。趙貴的軍隊經南陽盆地北上,行軍路線地勢低窪,面對淹沒道路的大水,只能選擇停軍不進。

西魏國救援王思政有不少選擇,或者從玉璧進兵山西,或從潼關進攻洛陽,均可牽制東魏國兵力,減輕王思政承受的軍事壓力,又豈止南陽盆地一條路。

宇文泰沒有與東魏軍決戰的想法。王思政的戰略思路固然不錯,中原為四方中樞,必爭之地,古有逐鹿中原之說。以前宇文泰也是基於此項戰略思想與高歡爭天下。

經過兩次挫敗之後,宇文泰的想法發生了一些轉變。對待侯景投降的瞻前顧後與之前傾國之兵接應高仲密叛逃形成鮮明對比。中原四面受敵之所。下過圍棋的人都懂得一個最基本的道理,金角銀邊草肚皮,腹心地帶最難以經營。西魏沒有足夠的實力越過三川河谷與東魏爭洛陽和許昌。(南北朝與三國的地名有所不同,潁川及其冶所長社城與許昌大體同屬一地。)這也是宇文泰沒有派出大部隊進占河南的原因,那樣的話又是一場大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