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談資:坊間秘事 虢國夫人穎艷記

唐朝最奢華的一位外戚—楊貴妃的姐姐虢國夫人,也在《酉陽雜俎》中露面了:

宣陽坊奉慈寺,開元中,虢國夫人宅。安祿山偽署百官,以田乾真為京兆尹,取此宅為府,後為郭曖駙馬宅。今上即位之初,太皇太後為升平公主追福,奏置奉慈寺,賜錢二十萬,繡幀三車,抽左街十寺僧四十人居之。

虢國夫人是唐朝最奢華、最風騷的一個女人,據說勝過高陽公主和安樂公主,每每出行,銀車寶馬,長安顧盼,艷香飄十裏,經久不散。後世指責此女,也多集中在奢華和風騷上。奢華自不必說,玄宗時代,因貴妃得寵,楊氏一門,具得富貴,競相爭比。其實,就古人而言,奢華是有特定含義的,並不能直接與腐朽畫等號。在古人的心目中,奢華實際上是一種人生品質和一種正當的追求,並不是一個帶有過多貶義色彩的詞語。對於一個貴族婦人來說,有條件享受奢華,她是沒有理由拒絕的。至於風騷,對虢國夫人本人來說似乎也沒什麽錯,人家是女的,你還不允許人家風騷嗎?從對女性的終極審美而言,風騷其實是必須的,每個女人都應該具有一種健康的風騷,這是一種生活態度,甚至是一種美德。至於虢國夫人的風騷是否健康,不得而知,反正這是個既奢華、妖嬈,而又決絕的女人。說她決絕,是因為她的死。安史之亂爆發後,唐玄宗帶著楊貴妃從長安出逃,行至馬嵬坡發生軍士嘩變,宰相楊國忠被誅,在將軍和士兵的要求下,楊貴妃自殺。與此同時,在另一個方向,出逃的虢國夫人也被地方武裝包圍了,虢國夫人先是將兩個兒子刺死,後又揮劍自殺,脖子被切了個大口子,但人卻沒死掉。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用利刃切開自己的咽喉的。當然,我們的虢國夫人多日後還是死了:脖子上的傷口復發。

虢國夫人之死如此暴烈。由此可見,其性格也是復雜的。安史之亂前,長安歌舞升平,諸顯貴比富,各起豪宅,虢國夫人就廣購地產,建了多所別墅。按照本故事記載,長安宣陽坊奉慈寺,在開元年間就曾是虢國夫人之宅。後安祿山起兵,長安陷落,因虢國夫人之宅最為奢華,於是將這裏改為新政權的辦公場所。再後來,安史之亂為郭子儀等人平息,皇帝還都長安,虢國夫人舊宅又轉到了郭子儀之子郭曖手裏,郭曖是駙馬,他的老婆是唐代宗的女兒升平公主。如此說,大家可能不熟悉,但一提到京劇《打金枝》就都清楚了,以上諸人正是該出戲的主角。

我們還是說說虢國夫人吧。夫人精通騎術,上面說過,安史之亂中她曾騎馬奔逃。事實上,唐朝時很多貴夫人都會騎馬,皇室很是重視這方面的訓練,這和唐朝皇帝的鮮卑血統有關。精於騎術的虢國夫人曾作為主角,被畫家張萱畫入著名的《虢國夫人遊春圖》。原畫已失傳,現在我們看到的是北宋書畫天才徽宗皇帝趙佶的摹本。從這幅名畫中,我們可以一睹虢國夫人的風采:畫面上的遊春人物,共乘八匹駿馬,其中前三匹馬大致呈“一”字排開,第一匹馬和第三匹馬上,乘坐的是作為前導的內官,著男裝,但從面相上看,應為女子,這正切合了盛唐時女子多著男裝的風尚。第二匹馬上,是一個模樣俊秀的丫鬟。隨後的兩匹馬並列而行,靠近觀眾視野即居畫面之中者,正是虢國夫人,與她並行的是其姊妹韓國夫人。再往後的三匹馬,也是並列而行,中間騎馬者是個抱著小孩的保姆,其左右乘馬者分別是丫鬟和內官。這幅畫在結構上很完美。居中的虢國夫人的裝扮和面容,集中體現了唐朝貴族婦女的審美標準,往臉上看:面龐圓潤,體態豐滿,膚色白皙,不上濃妝,與戶外遊春的主題相貼切;往身上看:烏發高挽成當時頗為流行的墜馬髻,著淡綠色窄袖襖,低胸的桃紅色拖裙,純白色綾紗的披肩和束腰,微露的錦鞋,顯得雍容而華貴,使得畫面之外長安曲江畔的明媚春光,從虢國夫人那淡定高貴的神色中映現出來,也使千年之前大唐盛世的某個春日午後的慵懶,一點點生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