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突出重圍(第2/10頁)

由於軍情緊急,第六軍團第二天就重新上路了,急切地奔向他們預定的第二個集結地:湘江。他們必須渡過這條自南向北貫穿湖南全境的大河。顯然,第六軍團的紅軍官兵過早地慶祝了勝利,因為接下來的突圍在鋪天蓋地的“圍剿”中幾近出生入死。敵人在湘江沿線的防守極其嚴密,且已從各個方向開始實施大兵力夾擊。八月二十三日,第六軍團到達了位於湘江東岸的一個叫蔡家埠的渡口,他們這時才發現江對岸已經布滿了嚴陣以待的敵人。猝不及防令他們在湘江東岸不停地徘徊,與夾擊他們的敵人兜著圈子。最終,第六軍團不得不放棄渡過湘江的計劃,掉頭往回走,進入了廣東與湖南交界處的陽明山中。但是,進入山區便可以暫時立足的想法很快就被這片荒山的極度貧瘠粉碎了。為了部隊能夠生存,只有再次突圍。第六軍團先是向北,繞過敵人的側翼,然後突然向南,幾天之後又折向西,他們再一次接近了湘江。雖然連續的行軍和不斷的遭遇戰嚴重消耗了第六軍團有限的兵力,但是九月四日,一個夜色昏暗的晚上,紅軍官兵以一場惡戰在重圍中撕開了一道縫隙,他們終於渡過了湘江。這時候,中革軍委的命令再次到達,命令要求第六軍團在廣西與湖南交界處的武岡山地區堅持到九月二十日,然後向北與紅軍第三軍取得聯系。

紅軍第三軍轉戰在湖南西部,中國革命史中稱那片開滿高高的巴茅花的土地為湘西。

紅三軍的領導人名叫賀龍。

當第六軍團按照命令開始折向北的時候,國民黨軍很快調整了部署重新包圍上來。數次交戰之後,第六軍團在湖南、廣西與貴州三省交界的荒蠻地區再次陷入嚴重危機。九月二十五日,湘軍第三十二旅和第五十五旅的猛烈阻擊使他們無法按照預定路線前進,而桂軍和黔軍也火速自南向北包抄而來,第六軍團被迫繞行在廣西邊界的大山中。二十六日淩晨時分,他們發現自己繞到了敵人早已部署完畢的阻擊陣地前。

桂軍第二十四師的機槍子彈暴雨一般,第六軍團必須打開通路,紅軍官兵只有迎著密集的子彈挺身而上。整整一天的激戰令第六軍團傷亡嚴重,他們只有再次進入荒山野嶺之中,但是這一次敵人緊追而來。軍團命令十八師五十二團和五十四團阻擊,以掩護軍團主力突圍。阻擊戰鬥進行得異常殘酷,當放棄阻擊陣地的命令傳來時,兩個團都沒有了撤退的後路。這是掙脫羅網一般的突圍:五十二團傷亡一百五十人;五十四團損失殆盡,團長趙雄陣亡,團政委身負重傷。

第六軍團在撤出根據地後的一次次突圍中損失嚴重,唯一的收獲是他們發現在所有企圖消滅紅軍的國民黨軍隊中,黔軍的戰鬥力是最弱的。於是,第六軍團決定迎著黔軍打開缺口沖出包圍圈。這個判斷果然正確,紅軍最終擊潰了黔軍的阻擊一路進入貴州,占領了貴州東北部的一個小城——舊州。在舊州,第六軍團不但獲得了寶貴的喘息時間,而且還得到了急需的給養,隨軍的擔子中又多了數萬塊銀元和一部無線電發報機。更令軍團長蕭克驚喜的是,他得到了一張一平方米大的地圖。而在這之前,這位年輕的紅軍指揮員作戰時所依靠的地圖是從中學課本上撕下來的,那上面只有簡單的城鎮地名和山河的大致走向。只是,這張極其珍貴的地圖上的文字是紅軍不認識的洋文,為此,蕭克把舊州天主教堂裏一個名叫薄復禮的英國傳教士叫來詢問。

三十六歲的薄復禮原名魯道夫·阿爾弗雷德·勃沙特·比亞吉特,出生在瑞士德語區,後移居英國曼徹斯特。他在一個從中國回到曼徹斯特的英國傳教士那裏知道了中國,並開始向往去中國傳播上帝的福音——“雖然我沒有路費,但是在上帝那裏什麽也不缺,因為在我的腦海裏,中國仿佛就在曼徹斯特的郊區。”一九二二年,比亞吉特傳教士在一條日本船上漂泊了二十天才到達中國。他長途跋涉至貴州偏僻的山區,在那裏一待便是十二年。他結了婚,給自己取了“復禮”這個極具中國色彩的名字,而之所以選擇“薄”姓,是因為他認為“這個漢字有細、瘦、貧窮、刻薄、小氣、吝嗇、輕視、輕率等異常豐富的內涵”。

此刻,這位又細又瘦又貧窮的傳教士極其緊張,因為紅軍要求他盡快籌集足夠數量的銀洋、槍支和藥品,而薄復禮顯然無法做到這一點。在擔心失去生命的巨大恐懼中,薄復禮就著一盞煤油燈的亮光,用了大半夜的時間,將那張地圖上的法文全部翻譯成了中文。這個舉動一下就緩解了紅軍與傳教士之間的敵對情緒。但最終薄復禮還是被要求留在紅軍隊伍中,因為面對日益嚴重的傷亡紅軍認為他能搞到藥。薄復禮就這樣跟隨著中國工農紅軍度過了他一生中最難忘的一年半的時光,並且在歷盡艱難困苦之後活了下來。他於一九三六年四月在昆明附近被釋放。當時軍團長蕭克主持了一個小小的歡送會,紅軍特地為他準備了一只雞讓他品嘗。薄復禮離開中國回到英國後對全世界說:“中國紅軍那種令人驚異的熱情,對新世界的追求和希望,對自己信仰的執著,是前所未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