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馬援祭(第4/7頁)

三 死結

馬援得到劉秀的批復後,即率軍開進壺頭山。然而,當他一頭紮進壺頭山,就發現自己已經跳進了一個可怕的陷阱。

首先,蠻兵的迎戰熱情超出想象。他們據險守要,一副蠻的不怕橫的的玩命樣子。其次,壺頭山裏水流湍急,戰船無法前進。

更可怕的是,正逢天氣酷熱,瘟疫橫行,大批戰士病死。更更可怕的還在後面,馬援也被傳染了瘟病。於是,漢朝遠征軍就像一艘開到陸地的戰船,欲進不行,欲退也不能,活活卡死在壺頭山裏。

山上的蠻兵都看到了山下那一幕。他們都樂了,搖旗呐喊,向馬援發起了攻擊。於是,馬援被困住了,屬將把他安置在溪邊的一個石洞裏。

洞裏一片潮濕黑暗,他靜靜地躺著,目無寸光。就像一盞枯燈,仿佛一縷輕風,即可撚滅。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一股從未有過的絕望像瘟疫一樣,死死掐住馬援的咽喉。他沒想到,平生跟蠻夷無數次較量,從來沒有輸過。可是這次,史無前例地要輸了。

每當聽到蠻兵喊殺聲,馬援都要叫人扶他起床,掙紮著爬到洞口觀察敵情。戰鬥,以英雄的名義,只要一息尚存,就要戰鬥到底。看著馬援那悲壯的英雄背影,左右侍衛的眼淚都情不自禁地流了出來。

馬援就要倒了,不是所有人替之憂愁。我們看到,有一撥人正在準備鳴炮前進,準備一腳把他踩到底。

第一個跳出來要踩馬援的人,是副將耿舒。

耿舒給哥哥耿弇寫了一封信,大吐苦水。說馬援老了,思想守舊得更厲害了。如果不是因為他剛愎自用,不聽從他的建議,遠征軍就不會困在山裏。現在好了,你馬援不行了,他也要跟著遠征軍一起搭上全部。

於是,耿舒在信裏數落了馬援二宗罪:獨斷專行,聽不進別人的意見,導致計劃失敗,選錯了進攻路線。這是其一。思想保守,當蠻兵集結時,沒有果斷出擊,反而像個西域小商販似的,每走一步都要駐營,錯失殲敵機會。這是其二。

最後,耿舒又加上一條:當初我就預測,走壺頭山可能會暴發瘟疫,事情果然不出我所料。

耿舒這封信當然不是倒倒苦水就完了。耿弇收到信後,他什麽都明白了,但什麽都沒說,只是把它轉交給劉秀。很快,劉秀就表態了。劉秀的意見的確叫人意外——發誓要追究馬援的責任。

自劉秀造反以來,很少追究將領責任。鄧禹、吳漢等犯錯誤時,都只是挨罵,啥懲罰都沒有。劉秀要拿馬援這等大將開刀,在他的政治生涯中是開天辟地的。

有人可能想不通了,劉秀向來不挺好說話的嗎,這一次怎麽下狠心,連個老將軍都不放過。

事實上,劉秀這個動作耿弇不覺得奇怪,鄧禹也不覺得奇怪。因為他們都知道,劉秀好說話,但他做事也是有底線的。只是可惜,馬援已經屢屢突破了劉秀的防守底線。

劉秀的底線是什麽,就是諸將不要太過貪功。馬援好功,劉秀遲早是要收拾他的。在此,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諸位,這一次,劉秀不是罵罵過嘴癮的,他是要動真格的了。

諸位想想,縱觀劉秀一生的軍事生涯,自昆陽之戰後,他作出過極其錯誤的軍事決策嗎?沒有。相反,他置身戰場之外,還能運籌帷幄,作出準確判斷,成功地指揮前線將領作戰。這一點,相信鄧禹和吳漢是深有體會的。

在一個沒有衛星定位,沒有電話線的古老戰場上,劉秀屢屢勝算,實在是個天大的奇跡。這樣的軍事奇才你不服都不行。不過,現在問題來了。當馬援和耿舒把報告打到洛陽後,劉秀這麽一個軍事天才竟然批準了馬援的方案。難道劉秀就沒看出,馬援的方案存在致命漏洞嗎?

我認為,劉秀看到馬援報告的時候,心裏早就在暗笑了。縱橫江湖N年,他的決策從來沒有失過手。但是,這一次,他要失手。

假裝失手,為馬援,也為自己。

在政治的博弈場中,技術居重,與道德無關。避開道德不談,劉秀要洗掉馬援這張老牌,實屬技術上的取舍衡量。馬援必須出局,不然,若幹青年俊傑將無法出頭。

比如,那個姓竇的,還有那個姓梁的。姓竇的,叫竇固;姓梁的,叫梁松。臉孔很陌生,可他們的能量一直都徘徊在牛A與牛C之間。竇固,竇融弟弟的兒子;梁松,梁統的兒子。

諸位是知道竇融的,有人可能會沒聽說過梁統,就更別提梁松了。

梁統,馬援老友,字仲寧。早年,梁統闖蕩江湖,即被拜為酒泉太守。赤眉兵起,向北要搶他的地盤,他和竇融一道出兵保境有功,被拜為武威太守。隗囂造反,梁統又與竇融一道與劉秀會師,亦有功。隗囂兵敗,竇融被召往洛陽,梁統也跟隨前往。竇融吃大肉,梁統吃小肉。兩人都被封侯,同時,梁統還被拜為太中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