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許敬宗喜代岑文本 張小亮勇奪卑沙城

  

陸路大軍擁護的皇帝車駕遲遲沒有到來,這倒不是因為有車駕行軍就是慢,而是因為半路上出了一件大事——岑文本被累死了。

岑文本曾經預知馬周會被累死,沒想到,他比馬周累死得更早。

行軍打仗沒那麽簡單,不光軍隊的糧食、物資、器械需要人打理,就連每一支部隊的實際人數、生病人數、旗幟顏色、行軍部署、守衛布防、路途規劃,都需要細心的人分析、記錄下來。李世民不放心別人,他將任務交代給了岑文本。在沒有電腦的年代裏,單靠手工計算和分析,是絕對讓人吃不消的。

那麽,為什麽不多找幾個管事的呢?

記住,這是軍機,泄露軍機者,死。

岑文本做事認真負責,每日算籌、筆墨不曾離手。幾日下來,竟然操心操得精神耗竭,神志恍惚。

那日,李世民招呼岑文本過來,想要問些事情,卻發現他神情恍惚,答非所問。說話的有一搭沒一搭,聽話的卻提心吊膽。李世民意識到,五十一歲的岑文本這是累傻了。岑文本退下後,李世民面色難看,他若有所失地跟侍臣們說:“文本跟我們一起出發,恐怕不能一起回去了。”

李世民沒有想到,他這句話,在當日就應驗了。

岑文本暴病而薨,這夜,軍隊中有戒嚴的鼓聲,李世民不忍聽聞,對下屬說:“文本死了,這鼓聲朕不忍心聽。今夜就撤了吧!”岑文本死後,被追贈為侍中、廣州都督,賜謚號憲,陪葬於昭陵。

然而,岑文本的故事並沒有結束,他是一個慈愛而又嚴厲的父親。岑文本的子孫,還會有異樣的精彩。

一物降一物。

這話不假,岑文本的死,對於著作郎許敬宗來說,算得上一件天大的好事。因為從許敬宗的位置來看,只有岑文本的死,才能讓他出人頭地。要說許敬宗同志,還必須說說歐陽詢同志。要說歐陽詢同志,還必須說說蕭瑀同學。要說蕭瑀同學,還必須從一場別開生面的射箭比賽說起。

多年以前,那天,正好是九月九日的好時節。

北風涼爽地吹,賽場上人聲鼎沸,好不熱鬧。這是唐太宗李世民組織的一場射箭比賽,比射草人。

文臣雖然比不過武將,但最起碼這十箭裏頭,有一兩支能射中草人。輪到蕭瑀同學上場,該同學拉弓的時候,眾人開始起哄。“宋公(蕭瑀是宋國公),你沒吃飯嗎?”“宋公在醞釀情緒!”“宋公疲軟啊,你哆嗦什麽?”“宋公昨夜有風雨,雨打潮頭浪不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蕭瑀對這些冷嘲熱諷毫不在意,他深信,只要自己射得中,那些嘲笑者終將會羞愧難當。

於是,他開始射了。

蕭瑀有模有樣地拉開弓,他高傲地昂起頭,用眼光粗瞄草人,虎視眈眈。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蕭瑀的箭最後還是射了出去。令人懊惱的是,這支箭居然射程不夠,在蕭瑀同學前頭五六米的地方就停住了。眾人大笑,蕭瑀愈發生氣,連射九箭,那九箭似乎要和蕭瑀作對,硬是繞著草人跑。歐陽詢得令,作了一首說明情況的詩,詩曰:

急風吹緩箭,弱手馭強弓。

欲高翻復下,應西還更東。

十回俱著地,兩手並擎空。

借問誰為此,乃應是宋公。

嘲諷詩在當時是非常流行的,別看歐陽詢笑話蕭瑀,其實他才是最大的冤家。因為歐陽詢長得巨醜無比,所以,大家都非常愛拿他的長相開玩笑。十幾年前,長孫無忌曾作詩笑話他:

聳膊成山字,埋肩不出頭。

誰家麟閣上,畫此一獼猴。

雖說歐陽詢的長相有點對不起觀眾,有點突破了人類的想象,但他的心卻很對得起他這份工作,他是個光明正大的人。長孫無忌說:“歐陽詢同學消瘦無比,兩肩高聳,形象猥瑣,像只獼猴。”歐陽詢毫不氣惱,也寫詩回敬。這首詩,就叫《與歐陽詢互嘲》之《詢嘲無忌》篇,且留名青史:

索頭連背暖,漫襠畏肚寒。

只因心渾渾,所以面團團。

長孫無忌是個大胖子,肚子天天懷孕,歐陽詢很溫暖地問候他說,你的衣服要穿大著點兒,否則肚子就露出來了。但後頭一句,矛頭一轉,開始笑話他的臉部。

這讓李世民很不高興,大家開玩笑歸開玩笑,你這個“只因心渾渾”是什麽意思?你可以攻擊別人的外貌,但不要攻擊人的內心!

當然,這種狀況跟現在不一樣,現在的情況是,長得真漂亮的人你可以肆無忌憚地說她長得醜,長得真醜的人,你絕不可以說她醜。跟那時不同,現在更講究損人損內心,而不是長相。

譬如一個跟你關系挺好的人,你可以說他:“你個垃圾。”但一般不能說:“長得跟八戒似的,還想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