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湮滅(第3/8頁)

左良玉無言以對,袁繼鹹也絕不讓步,但袁總督手下的部將急眼了。

他們不關心“太子密諭”的真假,這實在跟他們沒有太大的關系。如今天下慌亂,跟誰打工都一樣,人多勢眾才是王道。自忖寡不敵眾的部將們最關心的,是袁總督什麽時候把左良玉這個“瘟神”送走,然後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該幹嗎幹嗎。

眾將認為:人家老左也就是路過,咱們站在路邊上舉個牌子,熱烈歡迎再熱烈歡送就是了,何必招惹這個人高馬大的神經病?

家賊內鬼最難防,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真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眼看著“眾叛親離”,袁繼鹹只能退而求其次,在“約不破城”後,同意左良玉率部進入九江。

事實證明,袁繼鹹要麽天真,要麽真的是無奈。他哪裏知道,左良玉帶的兵,一半是土匪,一半是流氓。李清在《三垣筆記》裏是這樣描寫“左家軍”暴行的:

“左良玉兵半群盜,甚淫毒,每入民家索賄,用板夾爇之,肥者或脂流於地。又所掠婦女,公淫於市,若入舟後,或注目岸上,望父若夫泣,則身首立分。”

有這麽一群人,左良玉想管恐怕也管不了,九江城的百姓就遭大難了。四月初四,“左家軍”進入九江,到處燒殺搶掠,“婦女財物俱席卷去”。一夜之間,九江已是火光沖天,哀號遍地。

看到這副景象,袁繼鹹後悔得直拿腦袋往墻上撞,扯下腰帶就要上吊。此時,“攪屎棍”黃澍趕緊跑來阻攔,向袁繼鹹哭訴:老左沒想謀反,您老人家這一掛,老左跳進長江也脫不了幹系,不反也得反了。(寧南無異圖,公以死激成之,大事去矣。)袁的副將李士春也跟著勸解,讓袁總督“隱忍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經過一番忽悠,袁繼鹹不死了,出城就找左良玉算賬。出乎袁繼鹹的意料,已經重病纏身的左良玉在這天夜裏不治身亡。

這一夜,病重中的左良玉看到了不遠處九江城裏的火光。身邊的部下報告說,這是袁繼鹹狗急跳墻,“自破其城”。左良玉可不是這麽好忽悠的,他身體有病但心如明鏡,知道只有“左家軍”才能幹出這種缺德事。左良玉大呼一聲“予負袁公”,吐了一地的血,不久便找閻王爺報到去了。

得知左良玉的死訊,袁繼鹹在心裏咯噔了一下,從嘴裏蹦出兩個字“活該”。

左良玉一死,問題就出來了:南京到底還去不去?

雖說“左家軍”都是一群痞子,但並不是一個爛攤子,至少凝聚力絕對沒得說,越是關鍵時刻,越是眾志成城!

看看高傑死後便成一盤散沙的“高家軍”,便知道團隊的凝聚力建設是多麽的重要!

左良玉一死,後營總兵惠登相便高舉旗幟,組織眾將歃血為盟,擁戴左良玉之子左夢庚為統帥,並宣誓效忠!

左夢庚當場向眾將士表態:繼承遺志,殺向南京!——操蛋的爹死了沒關系,兒子繼續操蛋!

寧死敵,無死逆

就在左良玉死後第二天,多鐸率領的中路大軍開始從歸德府南下。四月初七,左夢庚率軍攻占東流,再順江八十裏,便是長江防線上的重鎮安慶。

北面是清軍,西面是叛軍,壓力山大的弘光朝廷正式宣布南京戒嚴。戒嚴歸戒嚴,但接下來該怎麽辦?

四月初八,弘光皇帝朱由崧就當前的緊急形勢作出重要指示:“上遊急則赴上遊,北兵急則赴北兵,自是長策”。

廢話!等於沒說!

現在是上遊的叛軍急,北面的清軍也急,防守兵力就這麽多,到底先顧哪一頭,朝廷得發個話。

在這個問題上,首輔馬士英、督師史可法發生了嚴重分歧。

史可法認為,左軍既然打著“清君側”的旗號,自然不敢拿皇上怎麽樣,到時候有辦法對付他,暫時不足為慮。(潛台詞是:實在不行就把馬士英、阮大鋮扔出去,讓左夢庚帶著這倆渾蛋,哪裏來的滾回哪裏去。)南京真正的敵人,是一心要將弘光政權置於死地的清軍,所以應該加強北面的防守力量。

史可法的建議得到多數大臣的支持,就是弘光皇帝朱由崧本人也深表贊同,唯獨兩個人不同意:一個是首輔馬士英,一個是已升任兵部尚書的阮大鋮。

在馬、阮看來,朱由崧、史可法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合著左夢庚沒沖你們來。想在關鍵時刻把我們扔出去解圍?明確告訴你們:沒門兒!

馬士英“力排眾議”,私自調黃得功、劉良佐到南京西面防禦,會同池口總兵方國安圍剿左夢庚叛軍。事已至此,史可法只得登上燕子磯,“南面八拜,慟哭而返”,回揚州熬得一天算一天。

馬士英調兵遣將,還真是幫了清軍的大忙。按照原定的作戰路線,多鐸率領的中路大軍,需要突破“高家軍”、劉良佐、黃得功三鎮總兵的防區,最後到揚州收拾史可法。馬士英這一調,多鐸面對的強敵一下子就少了最關鍵的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