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公三駕三

逼陽大戰的主將“智瑩”,當上了晉三軍元帥兼執政官。他是從前荀林父的侄子,由封地而改姓智(後人中有“智伯”),曾經在“邲之戰”當了戰俘,蹲了九年監獄被他爸爸荀大爹交換俘虜釋放回來。與楚人相鬥,是智瑩的座右銘。而鬥爭的焦點,又是控制中原的樞紐、楚國的尾巴國鄭國。鄭國一直是大國爭霸的犧牲品,從城濮之戰(公元前632年)以來,七十年間,遭到晉國十七次攻擊,楚國二十次征伐。夾縫中的鄭國人都被打疲了,數年不見侵略軍,就怪想念的。無所適從的他們幹脆把牛羊、玉帛和保護費,放在南北兩個邊境上,等著晉、楚兩只大蜥蜴來,誰來了誰就吃,隨吃隨拿。

智瑩覺得這樣打下去也不是辦法,他認為:用兵不可以太頻繁,太頻繁就疲勞駕駛了。智瑩向晉悼公提出“三分四軍,更番疲敵”的戰略思想:如果晉軍四分成三,逐一出動,吸引楚軍,我能常來,彼難常往,使用車輪戰法,更番對敵,調動敵人而不是被敵人調動,就可以把楚國拖垮。(孫子所謂“勞敵逸己,致人而不致於人”。)

光有一個想法並不難,打仗是要花錢的。魏絳提議進行一場由上到下的經濟改革,卿大夫各家贊助糧食,豐富老百姓的菜籃子,老百姓填飽了肚子,就更多地開荒種莊稼,終於民殷兵強,可以打持久戰了。智瑩三分四軍,以晉軍為主體,加聯合國軍,輪番出征,垂餌虎口,一旦楚人迎擊,立刻速進速退,不以戰勝為目的。規定:第一次上軍出征,第二次下軍出征,第三次新軍出征。元帥智瑩手握後備隊,隨時策應。三駕之戰,準備點火了。

首先,公元前563年,晉上軍南下躍過黃河(橫行中原部分)壓迫黃河以南不遠的鄭國,形勢所趨,楚令尹子囊率軍北上,支援鄭國。晉元帥智瑩認為疲楚目的已經達到,發令班師回國。旁邊的欒黡對著無處插手的大好戰局心急如焚,卻高唱反調:“逃跑,那是軍人的恥辱,這麽多國軍隊一起逃跑,我受不了!我要自個往前沖”。(他是前執政官欒書的兒子,一個飛揚跋扈的活寶,因為他爸是高幹)。

欒黡視野越狹隘,經驗越欠缺,洞察力越短淺,就越不能承受自己的偉大,於是指揮部署軍隊,象一片卷動的烏雲推向天光燦爛的中原天空。欒黡一前進,晉軍不得不跟著這個無事生非的家夥全員推進,硬著頭皮冒險,以1/3的國家主力對抗楚軍全員,和楚軍夾穎水列陣,形成警戒對峙。好在智瑩懸崖勒馬,在軍委擴大會上深惡痛絕地批評了軍內不同意見(當然針對活寶欒黡)說:“敵人已經運動了,疲敵目的達到,我們可以作戰略退卻。等敵人疲乏已及,我們再來收拾它。都給我走人!”

這個沒有大英雄的時代也沒有離奇故事可講,虛晃一槍的戰事就此結束。晉軍撤退後,楚軍也隨之撤退。其實楚軍人多,晉軍人少,可以決戰一次。楚國卻放棄了渡水進攻的機會。這真是我見到過的最靦腆的蜥蜴了。此役史稱“一駕之戰”,真不知楚人腦袋怎麽秀逗了的。

平靜的氛圍籠罩著中原戰區,遠古的草們,有風的時候微微搖動,簡單又重復,更顯得寂靜了。次年,又一撥晉國人馬像幻影一樣在智瑩的指揮下,協同宋、齊、衛諸侯軍隊,從各自方位,滑入“巴爾幹”平原,於鄭國南門外舉行大規模閱兵,出盡風頭以後,安然撤退。

楚國人叫上秦國人,千裏馳赴中原,可敵人的影子已融化消失,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楚軍撲了個空,無處用武。長途跋涉,勞而無功,最討厭的是,這麽遠的路,還要自己走回去。此役史稱“二駕之戰”。

疲困不堪的楚人剛回到家,擰開水龍頭洗澡,情報顯示,晉國動用較多兵力又發動“三駕之戰”,南渡黃河,又來啦。楚國人泡著熱水澡說:“你們愛幹嘛幹嘛吧,老子是不管了。”

晉悼公隨第三次軍親自前來,晉兵掃蕩中原,如入無人之境。晉悼公禁止多國部隊侵掠百姓,禁止炊事員亂砍樹林,布仁度德,寬釋戰俘。鄭國人深受感動,表示歸服。晉悼公手執牛耳,以盟主身份在許國發表重要講話,呼籲國際和平與地區合作,中原諸侯都參加了這次許昌大會,成為城濮戰後又一次“踐土之盟”,晉國經過晉景公、晉厲公兩代努力,至此真正徹底實現霸業再興,時間是公元前562年,上距晉文公重耳時代六十年。而楚人只能呆在江漢地區洗澡堂裏,掰著跑爛的腳丫板望中原而興嘆。

許昌大會回來,晉悼公領了好些紀念品,六十乘防衛用戰車,一百乘兵車,配備一百乘兵車用的全套甲胄(每乘兵車三件,三個戰鬥員所穿甲胄形制不同,甲是身上穿的,胄是頭上戴的)。紀念品中還有兩套編鐘,三個歌星,樂舞演員十六人,這些都是鄭國送的。音樂是鄭國的土特產。雖然山西人征服了鄭國,但“鄭衛流行樂”卻把山西征服了。文化借助軍隊的馬蹄來傳播,古今中外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