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蕭墻七

說完齊國相國晏子,再說說他的領導齊景公。齊景公這人有骨氣,繼位之初就想跑到國外去搶灘。他在訪問晉國期,叫囂“與君代興”,意思是我想稱霸,取代你們晉國。

為了打擊齊景公,晉國出動戰車四千輛(簡直是天文數字,武王伐紂時才三百輛,春秋五大戰役一般單方不過幾百輛),氣焰如火如荼,跑到齊國的家門口去大閱兵。齊景公嘴還硬,還是不服。晉國人以威嚴的辭令將齊景公嚇唬住,並把旌旗頂子加上飄帶,表示將要用兵。齊國方才恐懼。

齊景公從此明白,當霸主是要拿出行動來的,於是他找來了司馬穰苴,訓練齊國陸戰隊員。司馬穰苴是個兵法家,在一本知名的兵法《司馬法》中貢獻了很多篇章。不過這本書現在只剩五篇了(原來一百五十五篇),而且真假難辨。司馬穰苴主持軍事以後,一度趕走了一小撥晉國騷擾者和燕國入侵軍,但由於他是新興田氏家族的親戚,齊景公遂對他限制使用,沒多久就革掉了他的職,使他悒郁不樂,抱病而死。

齊景公為政到了第三十個年頭,也不想“代興”,也不想“爭霸”了。他開始懂得享受,大造宮殿,廣聚狗馬,厚斂重刑,窮奢極欲,殘酷盤剝貧下中農。當然,這也許是事實,也許是被晏子在自家著作中大肆渲染後的,以推諉晏子治國無功的罪責。據《晏子春秋》裏說,野有餓殍的季節,齊景公後宮的馬兒卻吃著香噴噴的小米,睡著文繡綾羅的台閣。國君倉庫裏的好東西,多得吃不了:牛馬老在欄牢裏,牛肉都硬得嚼不動,酒都放酸了,小米變成土塊塊,衣服也多得穿不完,長了蟲子。

齊國的濫刑卻到了戲劇化地步,被刖了腳的老百姓太多了,只好買假腳裝上。市場上的真鞋很少有人問津,假腳倒是非常走俏。走在臨淄的窮人區裏,鬼影比人影還多,鬼們衣衫破爛,面黃肌瘦。鬼孩子瘦骨嶙嶙,瞪著大眼;老年的鬼佝僂著身子在地鐵口乞討,晚上就睡在建築物的排氣孔旁邊(那是紐約)。

晏子於是在《晏子春秋》中勸齊景公說:“咱們收的稅太重了,政府必須厲行節儉。據晏子說,齊景公當即表態:“以後少砍些人腳,多砍些政府預算”。可是沒過兩年,齊景公又要大修宮殿了。

接著,晏子又在書中給他的國君揚惡,以襯托自己的賢明:齊景公是越老越喜歡飲酒,有時候招人聚飲,連飲七天七夜。飲一陣,樂一陣,睡一陣,房事一陣,朝廷政事全荒廢了。陪酒的官員和宮女們都累壞了,齊景公醉得搖搖晃晃,還毫無收場之意。大夫弘章以死相諫,齊景公不以為然,哈哈大笑,說:“弘大夫,來,跟寡人一口悶。”

晏子拱手對弘大夫說:“恭賀大夫啊!你剛才進諫,有幸遇上的是我們賢明的國君。如果你遇上桀紂那樣的暴君,你早就身首異地了。”

齊景公一看晏子把桀紂都擡出來了,酒嚇醒了一半兒,認識到了錯誤的嚴重性。齊景公改正,不喝酒了,改出行了。陽春三月,風和日麗,齊景公帶著小老婆和宦官們前呼後擁,笙歌樂舞,到鳥語花香的世界遊玩,不料遇上一堆白骨,骷髏們笑嘻嘻地咧著嘴。齊景公大喊晦氣。晏子說:“大王每次出遊,方圓幾十裏的老百姓,都得交出車馬供您驅使,獻出財物供您消費;而他們自己卻在饑寒交困中化為白骨。如果老百姓造反鬧事,諸侯乘機入侵,國家就完蛋啦。”

齊景公趕緊謝罪,收斂白骨,賑濟百姓,還給自己下禁令,三個月內不許出遊——晏子的能耐,也不過就是嘰嘰歪歪地提點意見。作為相國,像管仲那樣拿出一套政治經濟的強有效體系來推行是正經。提點兒意見,不過是諫官的職責,晏子在書中屢屢規諫齊景公,且不說其中虛構的成份,難道他這麽寫是想證明自己充其量是個諫官的料嗎?國家鬧到這個地步,首先是晏子的責任,這家夥不知引咎辭職或者興利除弊發動改革,而居然只是在書中一味挖苦自己的老板。他說,齊景公不出去遠遊,在家也不閑著,就哄自己小兒子嬉戲。齊景公口銜著繩子,學做牛,讓小兒子牽著走。兒子跌倒,齊景公的門牙全部拉折(這就是“俯首甘為孺子牛”的出處)。這個老頑童還找人做了一雙腐敗的鞋,鞋帶是黃金做的,上邊嵌銀,聯綴以珠寶,鞋孔是上乘的玉石,鞋長一尺,美不勝收。他穿著這雙大鞋上朝,因為太重,能擡起腳卻邁不開步。齊景公的後半生,大體如此。

據說齊景公還是個美男子,有一天發現有人色迷迷地盯著他偷看,就抓起來盤問。這人是個gay(同性戀者),齊景公打算處死他。晏子又來了,勸道:“壓抑人的正當性欲是不道德的,仇視人之所愛也是不吉利的。”齊景公覺得有道理,不但赦免了這家夥,還命令他服侍自己洗澡,隨便看,免費看。(晏子天天不幹正事,不去上班,只是處處時時盯著齊景公準備隨時提意見,還能幹點別的嗎!我覺得他是當太監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