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縱連橫一(第2/4頁)

名家人物談論這些東西,就叫做循名責實。堅白也好,同異也好,探討這些,目的都在於分析清事物本質,做到名實相符。名實相符就成為他們的一種政治主張,政府、政令裏邊名實不符的事情太多了。名家反對放空炮,不要走過場,不要搞形式主義。

名家巨子惠施,就這樣帶著他的學說跑到魏國大梁,整天坐而論道,朗朗有聲,吸引了很多人來聽。魏惠王的相國白圭聽了,很反感。白圭有一千個理由對哲學家惠施看不上眼,因為他自己是個成功的經濟學家,非常有錢有勢。白圭的格言是“人棄我取,人取我與”,專門搗騰糧食生漆和絲綢,豐年拋出絲漆,收進小米,荒年拋出小米,收購絲漆,每每大發一筆。他積極奔走,往來販運,帶著業務助理攫取利潤,就像鷙鳥猛撲一樣。白圭還興修水利工程,把大梁北邊的黃河(L形的橫部分)與河南南部的淮河水系連接起來,可以航運,可以灌溉,繁榮了兩岸好些知名城市,這個運河叫做“鴻溝”,也是楚漢相爭、鴻溝為界的地段,號稱中原水利樞紐,後來演變成汴河,最終被京杭大運河所收編,成為大運河中的一段,千年流淌不息。

總之,白圭討厭惠施,他把惠施比喻成新媳婦。白圭常在魏惠王面前諷刺惠施:新娘子出來乍到,本來應該安穩持重,微視慢行。可是這位新娘子剛上了車(當時結婚北方坐車,南方坐船,都不坐轎)就張嘴打聽:“這前邊拉套的馬,是誰家的啊?”

車夫說:“借來的。”

“那可得照顧好了,不然還得賠,不能亂抽啊!’

嫁車到了丈夫家門,新娘被攙扶下來,看見灶火燒得通紅,她趕緊抻著脖子就喊:“伴娘呀,快去滅掉灶膛裏的火,火太旺,會失火的。”

一只石臼(搗米脫殼用的)又擋在路上,她又趕緊吩咐:“快把它搬到窗下去,這兒真亂!別磕著別人。”(倘若她看見衣服晾在繩子上,也一定要喊:下雨啦!打雷啦!別忘收衣服!)

“這個新媳婦,屁股還沒坐穩,就一路嘮嘮叨叨成了管家婆!哈——!”白圭講這個寓言是為了諷刺惠施剛到魏國就嘰嘰歪歪瞎指揮,瞎抨擊,指手畫腳,討厭死啦!

惠施聽了,面不改色心不跳,說:“《詩經》有言,愷悌君子,民之父母。愷是大的意思,悌是長的意思。君子的品德,高尚盛大,號稱民之父母。父母教育孩子,還分什麽時間場合?白圭這人躲在一邊說風涼話,把我汙辱為‘具有愷悌之風的新媳婦’!唉,我真白把他當人了!”

白圭聽完,答道:“用帝丘出產的大鼎來煮雞,多加湯汁就會淡得沒法吃,少加湯汁就會燒焦還不熟。這種鼎雖然高大漂亮,不過卻沒有用。惠施只會說漂亮話,就跟這大鼎相似。”

惠施說:“不對。假使當兵的饑餓難耐,看見這只鼎,上邊加上一個甑(蒸飯用的屜),與鼎合在一起,用來蒸飯,是最合適不過的,怎麽說它沒用。是你不會用我吧!”

白圭說:“無用的東西!看來你只能托著甑,蒸飯用啦!”(也夠損的!)

白圭只顧罵街,自己爽了,魏惠王卻不高興了。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呢,白圭不給惠施面子,就是不給信用惠施的魏惠王面子。魏惠王很著迷惠施的學說,自己在馬陵大敗,很想有所新的舉措,於是讓相國白圭辦退休手續,惠施接班為相。惠施制定了新的法令,國人們都很滿意,當然也不乏吹毛求疵者,說法令中含有靡靡之音,所以不實用!(真不知法令中怎麽會有靡靡之音,怎麽想的啊?)。惠施不以為意,他身為相國,志得意滿,譜也大了,一出行後邊就跟著好幾百輛車子,有幾百人步行侍奉。這些人都是他的幕僚和門客,不耕而食,談天輪道,白拿工資。有人於是到魏惠王那兒提意見,說惠施這幫人都是吃白飯的,好比損害莊稼的害蟲。

魏惠王說:“你這個意見提的很尖銳嘛。不過我們還是聽聽惠施自己怎麽說。”

惠施說:“就比如築城墻吧。有的人拿著大石杵在城上搗土,把土夯實;有的人背著簸箕在城下運土。都是大汗直流,倆腿哆嗦。但也有輕松的,比如我,拿著勘察儀器觀望方位,似乎很輕松,其實不輕松。這是分工的不同啊。你讓善於織絲的女子變成絲,就不能織絲了;讓巧匠變成木材,就不能切削木材了;讓聖人變成農夫,就不能管理農夫了。我就是管理農夫的人啊。”惠施這些偉大的比喻博得了魏惠王的賞識,魏惠王甚至想退居二線,把國家禪讓給賢德的他,稱他為仲父,被惠施婉言謝絕,知道自己沒那個號召力。

沒多久,惠施從前的好朋友、無政府主義者、做夢夢見自己變成蝴蝶的莊子先生,醉生夢死地流竄到魏國來了。“莊子來了,他想搶您的相位吧!”有人跑來報告。惠施聞言很恐懼,在大梁搜查了三天三夜,想把莊子揪出來,踢出大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