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千古一病文字獄(第4/8頁)

胡中藻這個人做官比較謹慎,沒有給人留下什麽把柄,要通過正規途徑整他沒那麽容易。但乾隆一點也不擔心,胡中藻不是寫了一本詩集,叫什麽《堅磨生詩鈔》嗎?那好吧,就從這本詩集入手。

漢字內涵那麽豐富,就不信找不到胡中藻的把柄。胡中藻,你自號堅磨生,這次我就要磨得你生不如死。乾隆把這個任務交給軍機處行走蔣溥,蔣溥的任務是先搜羅“罪證”,等乾隆覺得時機合適時再出手,所以這個任務一定是保密的。如果蔣溥泄露出去,十個腦袋也保不住。

就這樣,蔣溥拿著《堅磨生詩鈔》苦苦研讀。老實說,這個任務真不輕松。出於文人的一種虛榮,堅磨生同志寫詩的時候特別喜歡用一些奇險的文字,顯示自己文采非同一般。

我們不妨把蔣溥從雞蛋裏挑出的骨頭羅列一下,看到這些“骨頭”我們一定佩服中國人在羅織罪名上面的創造力。

你胡中藻用“堅磨生”為號,意思無非是說自己操守很堅定,到底是何居心呢?莫非是想跟我大清“堅磨”到底?想念明朝你就直說。

詩中有這麽一句:“一把心腸論濁清。”清是我大清的國號,你把濁字放在清前面到底是什麽意思?

胡中藻還有一句怪詩:“老佛如今無病病,朝門聞說不開開。”乾隆認為“老佛”暗指自己,乾隆生氣了,我天天上朝,你怎麽說“朝門不開”呢?

《孝賢皇後之喪》中有這樣的詩句:“並花已覺單無蒂。”本意是歌頌帝後恩愛深情,乾隆卻偏要說這是諷刺皇後幹政,乾隆反問:“我幾時讓皇後幹預朝政?”

類似的“骨頭”有很多,乾隆二十年,乾隆發動對準噶爾的戰爭,朝中多有不滿者。乾隆突然拿出胡中藻詩歌問題,借機發難,想讓朝臣們噤聲。

我們可以看看乾隆這個文字獄,整人跡象太明顯了,完全是欲加之罪。雍正也搞文字獄,但比乾隆的水平和境界明顯高出很多。雍正曾經想整查嗣庭,說查嗣庭出的試題中有怨氣,但他又表示,如果單憑這點就治罪的話,顯然會給人留下搞文字獄的話柄。最後,雍正揪出了查嗣庭曾經非難和批評康熙的言論——在專制時代這可是能置人於死地的鐵證,最後雍正以“孝子”的身份處死了查嗣庭。

乾隆可沒這個耐心,他要借機除掉朋黨,打擊反對自己的勢力,哪顧得上那麽多。

胡中藻的案子牽連到鄂爾泰的侄子鄂昌,在鄂昌的書信中也發現了大量“罪證”,兩人一同入獄。乾隆開恩,讓鄂昌自盡,等於是拿他做典型,警告滿洲大臣不要和漢人來往唱和,更不要結黨營私,否則下場就是這樣。

胡中藻被處斬,禍及族人和親友。

果然這個案子爆發後,朝野上下無不震蕩,不光鄂爾泰這邊驚慌,張廷玉那邊也緊張不安。

寫詩是刀劍上的舞蹈

乾隆三十二年正月,正是千家萬戶喜慶的日子,松江府華亭縣(今上海市松江區)人蔡顯慌慌張張地抱著一大堆書籍跑到府衙裏,對著青天大老爺哭喊,說自己書中沒有半點悖逆字句,希望大老爺明鑒。

這個蔡顯也算是文化人,在雍正七年中舉,盡管如此,他卻沒能在仕途上發展。我們知道,在古代中舉理論上是可以當官的,但實際情況卻不是這樣。首先必須要有缺,其次你還得有關系,上面有人推薦你補這個缺。

雖然考上了舉人,但是沒官做,難免會有一些牢騷。蔡顯自號閑漁,喜歡學著魏晉名士的派頭,跟文人雅士們一起飲酒賦詩,經過多年的錙銖積累,蔡顯印有《閑漁閑閑錄》《宵行雜識》《潭上閑漁稿》和《紅蕉詩話》等書。

其中最有名的是《閑漁閑閑錄》,古人說不平則鳴,沒有牢騷就沒法寫詩。在《閑漁閑閑錄》中充斥著大量的牢騷,對官府的種種行為多有諷刺。當然,這本書出來後也確實引起了不小的反響,一些文人為詩人的才華傾倒,嬉笑怒罵皆能看出作者文采斐然,簡直就是乾隆時期的韓寒,恰好兩人也都是松江的。

不過蔡顯可沒韓寒幸運,在乾隆眼皮底下寫諷刺詩,那可是刀尖上的舞蹈,不是亡命徒,別幹這號事。這不,被人告發了,蔡顯慌了。他自己跑到衙門裏坦白,堅信自己並無悖逆之罪,蔡顯有這種自信是好的,因為發牢騷跟語言悖逆還是有本質區別的。但要看對方是什麽人,因為雙方對悖逆的標準明顯定得不一樣,在一般人看來很平常的話,到了清廷那裏就變成大逆不道了。

果然,這事松江府還不敢做主,上報給兩廣總督高晉和江蘇巡撫明德,這兩人既然能在乾隆手下當大員,脾氣也跟乾隆一樣:無事生非,小題大做。他們認為蔡顯:心懷不軌,創作逆書,毀謗朝廷,喪心病狂,罪大惡極,應該按照大逆律淩遲處死,親戚家屬一律連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