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心魔

自從平定高昌回來後,侯君集一直是“志殊怏怏”,想來也可以理解,本來在西域立下奇功,回來等著皇帝封賞的,沒想到等來的卻是手銬腳鐐,換了誰都會怨氣沖天。

這樣的心態,讓侯君集這兩年過的並不舒服,雖說官職不小,但是曾經被打壓的陰影始終在他的心底揮之不去,漸漸地這種陰影成了他的心病,最終演變成心魔。

貞觀十七年(643年)二月,李世民任命太子詹事張亮出任洛州都督,張亮和侯君集同是玄武門事變的功臣,兩個人在貞觀初年關系是十分要好的,可是隨著侯君集不斷創建奇功,聲名日漸遠播,所以對於曾經的戰友,從心底開始有些瞧不起,沒辦法,這就是我們侯君集同志的性格——傲慢!

在我看來,傲慢的人有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短視!後來侯君集的行為恰恰印證了這一點。

其實關於“傲慢”這個詞是沒有標準的,按照常理推論,侯君集作為大唐帝國的功臣,而且身居高位,是個相當見過世面的人,難道他不懂得傲慢是為官者的大忌嗎?事實上,只懂得一加一等於二的人未必不傲慢,而懂得相對論、微積分等尖端理論的人未必傲慢,而傲慢恰恰容易發生在前者身上。

一些心理學家認為自視太高者,也許有自卑的根源。自負只是一種缺乏安全感的掩飾或補償,侯君集正好就是這樣的人。

最大的驕傲與最大的自卑都表示心靈的最軟弱無力。

—— 斯賓諾莎

當侯君集知道張亮即將出任洛州都督後,他的第一判斷是張亮很有可能也被言官們拍了黑磚,所以他認為自己的機會來了,為此,他親自找到張亮,兩個人有了以下一番對話:

侯君集:什麽人排斥你呢?(沒有調查,直奔主題)

張亮:不是你還有誰?(順水推舟)。

侯君集:我平日忙著國家的事還忙不完呢,怎麽會排斥你呢?跟你說句心裏話,我現在郁悶之極,甚至都不想活下去了,你如果敢造反,我就跟你一塊幹。

至此,侯君集已經徹底釋放出多年來積壓在胸中的郁悶,但同時也讓他自己走在了鋼絲線上,因為他露出了本不應該露出的底線。

不可否認,侯君集能和張亮說出造反的話,說明他在主動向張亮示好,當然前提是他判斷出張亮和自己一樣,心裏也有怨言,可實際上,他的判斷錯的離譜,侯君集的表現只能說明一點:他是個軍事天才,同時也是個政治低能兒!

二者矛盾嗎?並不矛盾,古往今來這樣的人實在太多了。

對於侯君集的示好,張亮不僅沒有理睬,反而將侯君集造反的意圖上報給了李世民,讓人匪夷所思的是,李世民居然沒有追究。

李世民的理由很簡單,張亮和侯君集對話時,當時沒有別人在場,所以沒法對證,也就不再追究。

很長時間以來,我一直對李世民的這個做法很是費解,對於大臣要造反,皇帝都是本著小事化大的原則進行處理,為什麽這一次李世民這麽輕描淡寫?不可否認李世民是個開明的君主,但面對手下人造反的意圖在開明的君主也不會視而不見,難道李世民已經超凡入聖了?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在我看來,李世民是有顧慮的。

對於侯君集這樣的功臣,作為皇帝打壓是可以的,但也要講究方式方法,侯君集從高昌回來,李世民毫不留情的將他下進大獄,目的就是為了讓性格傲慢的侯君集時刻保持一顆清醒的頭腦,但這並不意味著李世民想置侯君集於死地,也就是說面對張亮這次的匯報,如果李世民下令追究,侯君集很可能會被殺頭,而且正像李世民所說的,當時只有候、張兩個人在場,證據確實不足,如果這次李世民輕易處理了侯君集,很有可能會使朝臣心灰意冷。

一句話,李世民並不想落下屠殺功臣的罵名,從而影響貞觀盛世的延續與推進。

所以對於張亮的匯報,李世民的反應很淡定,並且對待侯君集和以前一樣,但這並不能說明此時的李世民對候君集心中沒有提防。相反,李世民這樣的政治老手,時刻在想著怎樣駕馭群臣,在我看來,在李世民淡定的背後,其實他正在用一種冷峻的眼神觀察著侯君集,就像他時刻在觀察李承乾一樣,等待著對方露出致命的破綻。

李世民或許想不到,他密切注視的這兩個人居然會成為一條陣線上的人,不過這也方便了李世民後來對他們的一網打盡。很多時候,的確是人以群分,物以類聚。

李世民的淡定,讓侯君集逃過一劫,但是對於張亮的匯報和李世民的內心深處的想法,侯君集毫無察覺,曾經的陰影繼續讓他郁悶著,他熱切盼望著,在他的生命中能夠出現一絲曙光,然而很快,他的確看了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