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小荷初露尖尖角 第十九章 邙山遇故(第2/2頁)

高熲今年已經六十五歲,但精神依然很好,保養得也不錯,步履矯健,頭發也只有幾根白絲,黑須飄飄,就像一個五十余歲的人,楊元慶還記得自己五歲時見到他,就像就是這個樣子,已是十幾年過去,他居然未顯老相。

兩人相對而坐,掌櫃給他們上了一壺茶,高熲感慨道:“元慶,上一次見你,好像是開皇十九年,我們已近七年未見了,元慶,你馬上要十八歲了吧!”

楊元慶點點頭,端起茶壺給他杯子倒滿,笑道:“高相,聽說你又入仕了?”

高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苦笑道:“我本想平平靜靜終老,可他又想起我,我又能怎麽樣呢?不來嗎?恐怕會連累我的子女,只能再做幾年,我已六十有五,準備在七十歲時正式退仕。”

楊元慶笑了笑,“這主要是高相德高望重,門生遍布天下,天下各州各郡的太守縣令,稱高相為師者儼如過江之鯽,連我祖父也說,若沒有高相當年舉薦,他也不可能得高位,聖上要穩定朝綱,安撫天下郡縣州官,當然需要把高相請出來。”

楊元慶對高熲的評價並不為過,歷史上稱高颎為六賢相之一,周之興也得太公,齊之霸也得管仲,魏之富也得李悝,秦之強也得商鞅,後周有蘇綽,隋氏有高颎,得此六賢者,上以成王業,興霸圖,次以富國強兵,立事可法。

楊廣殺高熲是他平生所犯下的最大一樁錯誤,以至於天下喊冤,盡失士人之心,高熲之死,儼如隋之鼎國棟梁轟然倒塌。

高熲搖搖頭,嘆息一聲道:“雖蒙聖上重新啟用,但才出仕兩年,我便把聖上得罪了。”

“怎麽會呢?”楊元慶驚訝地問。

高熲嘆口氣道:“聖上喜歡音樂文學,便下旨將從前的周、齊、陳、梁的樂家子弟都遷入京城,編為樂戶,專門從事散樂器樂,以增加京城的繁華,我就勸諫聖上,大隋建朝已二十幾年,從前的音樂早已廢棄,這些樂人子弟都已各自有營生,現在一紙詔書,忽地命他們重拾舊業,又有幾人能懷真本事,不過濫竽充數罷了,耗費國力、擾亂民生不說,還不倫不類,遺笑後人,結果聖上極為不悅,狠狠訓斥了我一頓,說我再敢妄言,就定我重罪。”

楊元慶知道高熲是治國大匠,隋王朝的繁盛,一半都可以說是他的功勞,但高颎在權力鬥爭方面卻並不擅長,如果他擅長,楊勇也不會那樣慘敗,高颎顯然沒有發現自己的危險,他沒有看透楊廣召他重新入仕的真正目的。

但有些話楊元慶不能明說,他只能含蓄地提醒高颎,“高相既已年邁,不如告老還鄉,頤養天年,不要再留在朝中了。”

高颎是個極聰明之人,他一下聽出楊元慶話中有話,便連忙問道:“你聽到什麽消息了嗎?”

楊元慶見周圍無人,便低聲道:“自古伴君如伴虎,虎有噬人心,三年方下手,我只勸高相一件事,如果長寧王有難,高相要立刻辭職,否則高相之命難保。”

長寧王就是前太子楊勇的長子楊儼,當年楊廣殺了兄長楊勇和三個兒子,卻留下了其他八個兒子,現在都已經漸漸長大,楊元慶估計楊廣隱忍了近三年,皇位已坐穩,動手的時機就快到了,同時所有的太子舊人都會被誅殺,楊元慶對高熲頗為敬重,他不忍高熲也遭此不幸。

楊廣手下人才濟濟,何需一個高熲,把他召進京為官,無非就是不想放過他,伺機除之。

高熲捋須沉吟道:“我看聖上也是雄才大略之人,雖然剛愎自用,不聽諫言,但也不至於如此狠毒吧!”

楊元慶也不想多說什麽了,到時候高熲自然會明白,他便拱拱手笑道:“先不說此事,我要去祭掃祖父,高相一同去嗎?”

高熲點點頭,“我正是去拜祭你祖父,時辰已不早,我們走吧!”

眾人紛紛收拾東西,翻身上馬,陪同著高颎的馬車,一同向楊素之墓而去。

……

楊元慶將三炷香供奉在祖父墓前,他跪倒在地,眼含熱淚,向祖父之墓重重磕了三個頭,哀思難抑,祖父臨終時他未能守在身邊,成了他終身之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