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高麗鼙鼓初響起 第六章 北地天鵝

黑暗中走出一名突厥貴族少女,年約十七八歲,她頭戴羽冠,身著絲質鑲有金邊的突厥女袍,貌美如花,只是眉眼間有一種深深去不掉的憂愁,她便是當年被楊元慶稱為突厥天鵝的阿思朵。

眾突厥士兵見到她,一起躬身施禮,“參見公主殿下!”

阿思朵看了一眼出塵手中的金箭,心中便忍不住地一陣酸楚,已經六年了,他還保留著這支金箭嗎?

“她是我派出去的人,讓她進來吧!”

幾乎所有突厥人都知道阿思朵曾經喜歡過楊元慶,如果是她派出去,那就正常了,不敢走正門,怕被可汗知曉。

眾突厥士兵一起向百夫長望去,百夫長又看了一眼阿思朵,阿思朵冷冷地看著他,手握緊了刀柄,百夫長心中苦笑一聲,他怎敢得罪公主,他一揮手,突厥士兵紛紛閃開了。

“你是楊元慶派來的吧!如果是,就跟我來。”

阿思朵說的是漢語,她轉身向自己營帳走去,出塵卻不知阿思朵之事,她心中驚疑,猶豫一下,便跟著阿思朵去了她的營帳。

阿思朵的營帳位於內營中間,是一頂紫色的大帳,兩名侍女替她掀開了帳門,她吩咐一聲,“你們去,沒有我吩咐,不準進來!”

兩名侍女驚訝地看了一眼男裝打扮的出塵,不敢多言,便退了下去,阿思朵有些心事重重,也沒有理睬出塵,坐在一張小桌前,呆呆地望著台子上一只玉雕天鵝,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段歲月。

那是一個春日的午後,一個比天神還要勇猛的武士,闖進了她的心扉,從此便再也沒有離去……

兩顆清亮的淚水從她眼中滾落,她低聲唱了多少年的一段歌謠。

“月亮照在於巳尼大水之上,

湖邊的天鵝依舊寂寞,

她在等待遠方的勇士,

給她送來築巢的愛草,

她已等待千年,癡情不改,

終於感動騰格裏,把他送到身邊,

……

可勇士的箭啊!為什麽這樣無情,

射穿了天鵝的心……”

……

出塵就站在她身後,雖然她聽不懂這段突厥歌謠,但她能感受到她歌聲中流露出深深的哀傷,這不僅僅是失戀,而是一曲對青春歲月的挽歌。

出塵沒有說話,內心深處那種女人特有的敏感,使她隱隱察覺,元慶和這個突厥公主之間有一種不同尋常的關系,元慶給她說過邊塞的生活,卻從未提過邊塞的女子。

“你知道我不是男人?”良久,出塵終於打破的帳篷裏的沉默。

阿思朵沒有回答,半晌,她低聲道:“你把金箭還給我吧!那支金箭是我給他的,為了這支箭,我被父汗關了三年。”

出塵心裏已經完全明白了,她暗暗嘆息一聲,上前將金箭放在她桌上。

阿思朵拿起金箭凝視了良久,淚水又再一次從她眼中湧出,模糊了她的雙眼,下個月她就要做新娘了,他卻始終沒有來找她。

阿思朵淒苦一笑,“他還好嗎?應該娶妻生子了吧!”

出塵心中充滿了一種莫名的負罪感,這是為楊元慶負罪,她也是女人,她能體會到這個突厥公主心中的絕望和深深的悲傷,這時,她心中忽然燃起一股勇氣,她不知以後會不會為這個決定後悔,但至少現在她不悔。

“元慶也時時提到你,他也曾思念你。”

阿思朵眼睛驀地亮了,湛藍色的眼睛裏閃爍著異彩,比天空的星辰還要璀璨奪目,她不敢相信地盯著出塵,“你是……”

“我就是他的妻子。”

出塵深深吸了一口氣,注視著桌上的玉天鵝,緩緩道:“他說過不止一次,北方有一只令他思念的天鵝。”

阿思朵眼中再一次湧出淚水,而這一次是一種喜悅和激動的淚水,她扶在桌上失聲痛哭起來,六年了,她被思念折磨了整整六年,突厥歌謠中說,歲月如水,會把愛情之酒淡去,可是,她卻一點沒有淡,她知道,她至死都會把這份思念帶進墳墓。

就在這時,大帳外傳來一個無比兇狠的聲音,“尊敬的公主殿下,聽說你一個男人帶進了大帳。”

他沒有敢進帳,但從大帳被風吹起的一絲縫隙裏,出塵看到了一個長得如黑熊一般的男子,身高足有七尺,體格肥壯得令人可怕,黑面牛眼,雙眼通紅,兇狠粗魯異常,儼如深山裏出來的黑熊怪。

阿思朵連忙擦去淚水,冷冷道:“蒙達,你在侮辱我的清白嗎?”

“可是……很多人都看見了。”帳外的聲音沒有剛才那樣兇惡,但依然充滿了懷疑。

“是阿努麗派侍女來送信,沒有什麽男人,只是穿了男人的衣服。”

阿思朵給出塵使了個眼色,出塵會意,便恢復了女人聲,用不熟練的突厥語道:“這帳裏沒有男人。”

“哦!是我弄錯了,但公主殿下,我要提醒你,下個月你要成為我的妻子,我不希望節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