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勵精圖治正當時 第五十五章 兩座崔府

夜幕初降,楊師道在十幾名親隨的護衛下出現在崔君素的府門前,崔君素官任隋朝的吏部尚書,拜紫微台為相,同時也被封爵為清河縣公,位高職重。

崔君素出身清河崔氏,但並不是清河崔氏的家主,和博陵崔氏和範陽盧氏略有不同,清河崔氏雖然也是天下五姓七望之一,但由於清河崔氏身處高雞泊和豆子崗兩大造反風暴的中心,使清河崔氏遭遇到沉重的打擊。

它的門閥勢力幾乎蕩然無存,無法形成新的門閥利益集團,和強大的範陽盧氏、博陵崔氏相比,清河崔氏在河北的影響力已經很小了,甚至還不如渤海高氏,也正是這個原因,崔君素沒有成為河北系一員,他和杜如晦關系極好,他們便被朝廷稱之為豐州系。

事實上,豐州系只是泛泛而言,大部分官員都在豐州呆過,卻和豐州系無關,當初他們二人一個任五原郡太守,一個任豐州總管府長史,掌管豐州軍政,一直便是楊元慶的心腹,所以豐州系實際上就是楊元慶的嫡系。

聽說楊師道來訪,崔君素親自迎了出來,老遠便大笑,“貴客啊!楊相國令鄙宅蓬蓽生輝,難怪一早喜鵲叫枝,原來是應了此景。”

楊師道也拱手施禮道:“事先沒有約好,心中忐忑,還望崔相國原諒楊某冒昧。”

在上門拜訪方面,古今是一樣的,有很多禁忌,比如主人入廁時不能上門,吃飯時間或者夜深時,這些時間都應該回避,所以應該事先派人來送一份拜貼,如果主人收下,那就可以按照約定的時間前來,這樣大家也方便。

尤其在高層之間的拜訪,帶著很多政治敏感性,所以一定要事先約好,像今天楊師道的不請自來,崔君素嘴上客氣歡迎,心中卻有點不自在,所以楊師道才會自稱心中忐忑,表示一種歉意。

既然來了,出於禮節崔君素也須隆重接待,隆重接待的含義有兩種,一種是規格高,比如主要族人全部出來迎接,開啟大門,請入貴客房等等,那只是一種禮儀上的隆重接待,給足對方面子。

另一種隆重接待的含義則是重視來訪,不需要開大門,也不需要族人出迎,而是請入書房敘話,書房是男人是隱秘之地,是男人修心養性之所,絕不會輕易讓人進入,如果請入書房,那就體現出了對客人的重視程度。

崔君素無疑是後一種,他知道楊師道登門是找他吹牛聊天那麽簡單,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其實崔君素也知道楊師道來找他做什麽。

兩人進書房坐了下來,一名侍妾給他們上了茶,隨即退了下去,書房只剩下他們二人,楊師道和崔君素的關系曾經很好,早在很多年前,崔君素曾為楊雄帳下文書郎,那時就與楊師道熟識。

後來楊師道奉旨出任五原郡太守,而崔君素為長史,兩人共事幾年,合作默契,有了極深的交情,所以楊師道來找崔君素,崔君素不會刻意隆重歡迎他,也不會怠慢,而是請他進了自己的書房。

盡管他們從前關系很好,但他們現在都同為相國,都鍍上一層權力的金光,這種權力金光便將他們從前的友情遮掩住了,兩人對坐了半晌,都沉默無語,想要尋找過去的友情,可這種友情的感覺怎麽也找不到。

最後,楊師道嘆了口氣,“我已決定辭去相位。”

崔君素沒有說話,以楊師道的身份,在議事堂上一說,在這裏又第二說,這說明他已是深思熟慮,不會輕易改變了,請他三思之類的話也沒有什麽意義,但崔君素還是要就事論事地和他探討一下。

“景猷兄的心情我能理解,楚王殿下這次越規殺官確實有不當之處,但景猷兄卻要為此辭去相位,是不是有點小題大作了?”

“你可以說我是小題大作,我很清楚,這件事其實並不大,一個堂堂的楚王,新隋王朝的實際創造者和掌控者,將來的皇帝陛下,連殺一個貪官的權力都沒有,聽起來都有點匪夷所思,但如果這件事不較真,任他所為,那以後的君權如何控制,相權如何伸張,君權相權又如何互相制衡?”

說到這,楊師道又嘆了口氣,“舊隋之亡,就在於先帝剛愎自用,不肯納諫,不肯聽大臣的勸,我痛定思痛,也漸漸意識到,不肯聽諫其實是人的本性,忠言逆耳,沒有幾個人願意聽勸,舊隋之亡,關鍵是沒有相權制衡君權,天下大小諸事,先帝都要一手攬之,如果有相權制衡君權,那麽他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發動高麗戰爭,舊隋二世而亡,教訓深刻啊!”

崔君素沉吟一下道:“可是在這一點上,楚王殿下就做得很好,你不覺得嗎?”

“我當然明白,楚王肯分權與紫薇閣,軍國大事以外,從三品以下任命,由紫微閣商議決之,又實行政事筆輪換,防止一相專權,這些都做得很好,可如果君王越權了怎麽辦?這是關鍵,如果這一點定不下來,那麽百年之後,他的子孫還能容忍相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