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 長風破浪會有時 第二十六章 裴氏父子

春分時節,聞喜縣一連下了兩場的春雨,溫暖的春雨細細密密地落在肥沃的晉中大地上,使春的氣息更加濃厚了。

官道兩邊枯敗的樹葉下又長出了嫩綠的青草,樹林裏的樺樹枝上布滿了翠綠的絨毛,李杏和楊樹抽出了芬香的細長葉子,河邊柳樹長發般的枝條上掛滿了細嫩的新芽。

河中一群群鴨子在暢快地嬉戲覓食,馱著牧童的水牛在河水中緩緩遊動,愜意地享受春水的溫暖,這是一個充滿了生機初春。

煙雨蒙蒙的官道上,一隊從遠方來的路人騎著馬,跟隨著幾輛牛車,不緊不慢地向數裏外的裴家村而去。

在裴家村一座新蓋的學堂裏,三十幾名四到六歲的孩童正大聲讀誦著《論語》:“子曰,學而時習之……”

在學堂院子裏一株如傘蓋般的老槐樹下,一名瘦弱的老者眯著眼注視孩子們專注讀書,那蒼老而充滿期待的眼神,就仿佛是一個老園丁在等待新苗發芽。

老者正是裴矩,他回到故鄉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的心已經完全寧靜下來,暫時忘記了朝堂的爭權奪利。

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對裴氏子弟的教育之上,無論四五歲的孩童,還是十幾歲的少年,還是意氣風發的年輕子弟,他都要一一過問,無論嫡庶,一視同仁,給他們最好的條件,請最好的大儒,花再多的錢他也心甘情願。

只是過了新年後,裴矩的身體陡然變得衰老,他自己也感覺到了生命在一天天流逝,他留在世間的日子已經不長了。

裴矩已經沒有什麽可以留念,只要裴家人才輩出,那麽新朝遲早會有裴家的一席之地,只要皇後太子不倒,那麽這一天遲早會到來,雖然他已經看不見,但他知道大勢,大勢如此。

在大樹下坐了片刻,裴矩有些乏了,站起身拄杖向學堂外走去,剛走到門口,一名十二三歲的少年風風火火跑來,險些和裴矩撞在一起。

嚇得少年連忙跪下,“重孫無禮,沖撞了曾祖父!”

這名少年叫做裴昭,是長孫裴晉的次子,也是裴矩最喜歡的一個重孫,聰穎過人,十二三歲便才學出眾,由於他的年紀和楊寧相仿,裴矩便很大程度將裴家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裴矩笑眯眯道:“你這只小猴子,急急風風的,火燒尾巴了嗎?”

“不是,回稟曾祖父,是三祖父回來了,我特來稟告。”

三祖父就是裴矩的三子裴文舉,一直在江南從商,他終於回來了麽?

裴矩大喜,連忙道:“快扶我去看看。”

裴昭連忙起身扶住曾祖父,慢慢地向學堂外走去。

學堂大門口停著幾輛馬車,風塵仆仆從江南回來的裴文舉和手下們依然騎在馬上,江南一向是大隋商業繁盛之地,裴家在江南也有很大的產業,幾十家店鋪,數千頃茶園,每年為裴家賺取滾滾利潤。

這樣大的產業當然需要核心人物去主持,所以便是由裴矩的三子裴文舉來擔任總管。

裴文舉今年五十余歲,身材中等,容顏清瘦,他一直沒有機會入仕,不過他極有商業頭腦,精明能幹,能力超群,將江南的裴家商業帝國打理的井井有條。

此時,一名學堂老管事對他們道:“三老爺請下馬,老太爺立下了規矩,無論何人,家學門口必須下馬,以示對先生的敬意。”

裴文舉慌忙下馬,他的十幾名手下也跟著下了馬,學堂內忽然有腳步聲傳來,裴矩被重孫裴昭扶了出來,裴文舉一眼看見父親,見他身體異常虛弱,已經接近油盡燈枯,他心中一陣難過,連忙上前跪下,“文舉向父親請安!”

後面的隨從們也紛紛跪下,“參見家主!”

“大家都起來。”

裴矩讓眾人起來,他有又看一眼兒子,心中歡喜,連忙擺擺手笑道:“三郎也起來吧!”

裴文舉站起身扶住父親,裴矩笑道:“我們回府去說話。”

“是!”

裴文舉和裴昭一左一右,扶著裴矩慢慢向內府走去……

回到房間,裴矩坐了下來,兒子的歸來使他心中高興,精神也格外振作,他先對裴昭笑道:“你去讀書吧!這裏不用煩勞你了。”

“重孫告辭了。”

裴昭行一禮,又對裴文舉躬身道:“三祖父,孫兒告辭。”

“嗯,去吧!”

裴文舉望著他走遠,捋須對父親笑道:“這孩子不錯,知禮從容,頗有大氣。”

裴矩嘆了口氣道:“在裴家子弟中,就數你們這一輩比較弱,只有一個裴世清,還有一個武將裴仁基不錯,而在你們子輩中,出了不少人才,敏秋我就不說了,像晉兒、青松、行儼,這些都算是佼佼者,但始終沒有出一個相才,我痛定思痛,發現我們裴家在教育上出現了偏差,太注重裴學,而輕視了家學,培養了很多門下子弟,但裴家子弟就變得平庸了,所以我要改變這種偏差,每年裴家收入的四成錢糧都要投入到對裴家子弟的教育中去,我相信經過數十年的努力,裴家將來必定會人才輩出,從昭兒的身上,我就已經看到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