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公元1592年,亞洲命運的十字路口(第2/3頁)

而在渡江部隊的大後方九連城,遼東總兵楊紹勛已經移文遼東副總兵祖承訓,敦促他盡快率軍出征,追上先遣部隊。

在這個圓裏,整個朝鮮失去了遮護遼東的功能,戰火即將燒到鴨綠江沿線,整個中國東北地區第一次面臨來自於東方的威脅。身經百戰的大明遼東軍團,即將面對同樣身經百戰的日本軍團——而這兩股軍事力量,無論從高級將領到普通士卒,都對敵手的底細懵懂無知。

第二個同心圓的半徑,大約是三千裏。

在整個朝鮮半島,李朝已經“三都守失,八道瓦解”,十幾萬日軍宛如一只巨大而貪婪的蜘蛛,伸出八條毛茸茸的長腿,盤踞在朝鮮的全部八道。其中小西行長守在平壤城數著自己的存糧,憂心忡忡地停止了前進的步伐;加藤清正興致勃勃地在鹹鏡道玩著閃電戰;在這兩位前鋒之後,宇喜多秀家坐鎮京畿道,與其他幾位軍團長控制著朝鮮幾乎全部的交通要道與重要城市。

在這些城市與大道之外,層出不窮的朝鮮義軍諸道蜂起,郭再佑、高敬命、金千鎰、趙憲等義軍首領出沒於崇山峻嶺之間,醞釀著對侵略者的復仇。他們必須依靠自己的才智與毅力,堅持到援軍的到來。

這些義軍唯一的慰藉,是一個遠在麗水港的人。在這個六月,全羅道水軍左使李舜臣站在麗水港碼頭上,操練著龜船,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他的小艦隊——至少在海上是這樣。

在北京,萬歷皇帝坐在紫禁城裏托著下巴,正在為如何說服群臣立朱常詢為太子而苦苦思索,為了這件事,已經先後有申時行、王家屏兩位首輔去職,罷官庭杖者不計其數,幾乎整個帝國的官員都在為由皇帝家的哪個兒子繼承家產,也就是“立嗣”而大吵大鬧。萬歷只有在疲憊的時候,才會偶爾擡起頭,略微掃一眼各地來的奏章,看看遼闊的帝國土地上究竟發生了什麽狀況。

整個朝廷,只有兵部尚書石星不合時宜地大聲嚷嚷,呼籲朝廷盡快重視在朝鮮爆發的戰爭。

在這一個同心圓裏,日本的朝鮮攻略幾乎已經達成了全部目標,但之前的狂飆式突進所帶來的隱患也正在逐漸發酵。而北京的巨人此刻才緩慢地把目光轉向東北。確實,它的決策和反應速度是遲鈍的,但一旦作出決定,就會震動四方。六月十五日那一千多人的渡江行動,就是這位巨人向日本侵略軍伸出的一根中指,動作雖然細微,卻意味著巨人的鐵拳很快就要揮出來了。

第三個同心圓,半徑是六千裏,幾乎囊括了整個東亞地區。

在日本名護屋,豐臣秀吉捧著心愛的茶具,開心得忘乎所以。整個日本四州六十六國已然俯首聽命,朝鮮八道業已廓清,他的野心和自信已經膨脹到了最大。石田三成、增田長盛和大谷吉繼三位心腹恭順地等候著主君的指示,他們即將前往朝鮮,身負著“八道國割”的重任,要將朝鮮領土按照日本石高的標準進行重新檢地,然後分封給各位有功之臣。朝鮮將會被日本第一次徹底吞並,並以此為基地攻向大明,鑄就萬世偉業。

而遼闊的中華帝國,尚且未從諸多繁雜的事務中抽調出足夠的力量。沒辦法,帝國實在是太大了。

在遼闊的中華帝國西北,哱拜戰戰兢兢地從寧夏鎮的城墻裏探出頭來,一面巴望著蒙古人的援軍能盡快過來,一面抵禦明軍越來越犀利的進攻。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李如松和麻貴的遼東大軍、宣大的精銳步兵,以及遠道而來的浙兵正風馳電掣地趕在征剿路上。他們如今一門心思放在寧夏平叛的經略上,還不曾預見到未來自己在另外一處戰場上的命運。

在更為遙遠的西南播州,桀驁不馴的楊應龍忐忑不安地踏上了去重慶的路上。在那裏,黔蜀兩省巡撫將會決定他的罪名,究竟是聚眾鬧事,還是謀叛。他那時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被遠在數千裏之外的朝鮮戰局小小地幹涉一下,並進一步深刻地影響到整個大明王朝。

盡管事務如此繁雜,明帝國對即將到來的戰爭還是做了一些相應的準備。在山東,整飭兵道的工作已經在悄然進行,江南來的漕糧被截留以充軍資;在天津,保定總兵倪尚忠所部已經開始移駐津門,以備策應;在浙江與福建,一條條的新銳戰艦從船塢滑入大海。

這一切跡象都在表明,帝國有意、也有能力一戰。

而在大明帝國之外的廣袤海上,琉球中山王尚寧一臉為難地拿著兩封書信。一封是日本要求朝貢的國書,言辭傲慢,語帶威脅;一封是宗主國明朝的上諭,辭藻華麗,居高臨下,要求琉球出兵打擊倭人,配合天朝在朝鮮的部署。他掰著手指頭數了數琉球國的士兵數,再看看這兩封書信,搖搖頭,回到宮殿裏繼續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