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戰爭 1592(上) 第九章 敗北(第3/5頁)

問題在於這東西下雨天就不太好使了,在沒有遮擋和陣地的時候,別說彈藥的幹燥了,就是點火都別想。尤其還在馬上,更沒轍。

無論是趁夜奔襲還是強攻七星門,祖承訓在他的知識範圍內,已經作出了最好的抉擇。我相信同時代的任何明軍將領身處在此,也不會比祖承訓做得更好。目前的局面,他想象不出日本人還有什麽辦法能夠反制。

他唯一犯的錯誤——也是最致命的錯誤——是漏算了日軍的鐵炮。

比這還更要命的但不屬於他的錯誤的問題——是城內的日軍有遮擋和掩護,他們壓根不存在遼東騎兵那種下雨天無法隨時開槍的問題。他們可以隨時開火,一直開火。

大明雖然跟倭寇交手多年,但倭寇不象大名的正規軍有成建制的鐵炮部隊,即便是江浙的明軍,對日本鐵炮也沒有刻骨銘心的認識。許儀後、郭國高等人的情報雖有提及,也缺乏直觀印象,很難引起高層的特別關注,更不要說把這種戰術情報傳遞到遙遠的遼東了。

祖承訓在抵達朝鮮以後,根本沒有與曾跟日軍交手的朝鮮軍人交流過,對於日軍的鐵炮戰術認識不足,還停留在大明炮銃的概念上。他無法想象單兵鐵炮在狹窄巷道內齊射的威力。

其實此時的日軍,也相當驚恐。明軍突如其來的打擊,讓許多士兵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這種心態很常見,人對每一件事情都會有一個心理預期值,並按照這個預期來作計劃。一旦發現事情與心理預期不符,人們往往會出現一段時期的心理不適——用通俗一點的話說,就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比如說告訴一個學生三天以後考試,然後在第二天突然通知他考試提前了,即便這個學生已經復習好了功課,他肯定還是會驚慌失措。

每個人都會出現這種不適,但心理素質好的人會迅速恢復正常,並采取相應策略。小西行長就是這麽一個人。他經歷了最初的慌亂,很快便恢復了鎮定。咱們已經有了計劃,明軍也已經入城,那還慌張個屁!趕緊動手是正格。

不得不說日軍士兵的素養是相當高的。指揮官既然下了命令,很快他們便按部就班,進入預設陣地。日軍鐵炮手和弓弩手紛紛隱藏在大同館附近街道兩側,藏身木屋樓台等制高點。這樣有三個好處,一來隱蔽自己行蹤;二來居高臨下;三來有屋頂遮蔽,雨再大也不影響火器射擊。

日軍的埋伏部隊裏,既有鐵炮,也有大量的弓箭手。這些弓箭手都是朝鮮人,他們出於各種不同的目的,在平壤城內為日本人賣命,數量還不少,是一支由朝奸組成的皇協軍。朝奸太壞了,幫著鬼子打大明天軍。

平壤內城是按照大明城池的樣式修建,四面城墻圍成一個不規則的矩形,城內是棋盤布局。因為欠缺規劃的緣故,平壤城裏的房屋雜亂無章,街道十分狹窄,兩側多為一二層木屋,屋檐逼仄,宛若迷宮。明軍與朝鮮軍只能排成縱隊前進,分別從多個街道前進。

騎兵在這裏沒辦法奔馳,馬匹沒法展開四蹄奔跑,而且屋檐太低,騎士很容易會被刮傷。

當明軍的大部隊越過大同館之後,日軍一聲令下,數百挺鐵炮齊發,弓弩亂射。

在如此狹窄的街道中,突然遭遇敵人居高臨下的重火力打擊,再精銳的部隊也要陷入混亂。明軍先鋒一下子被槍林彈雨淹沒,平壤街頭霎時血流成河。這些不幸的士兵甚至沒辦法轉身逃跑,因為士兵和馬匹在大街上擠成一團,把狹窄的街道堵得死死,進不能進,退不能退。

如果只是單純的弓箭襲擊,明軍部隊尚可以憑借馬匹為依托,強行突破。但鐵炮的穿透力遠在弓箭之上,在這種狹窄街道裏,無論是坐騎還是甲胄都無法阻擋。鐵炮聲一響,勝負便已經注定。

沖在最前面的史儒勃然大怒,他沒料到敵人如此陰險。他的部隊已經沖到了箕子廟,正好位於平壤城制高點乙密台的打擊範圍,承受的打擊也特別大,瞬間就傷亡過半。

這位遼東大將掂過一支三眼火銃,觀察了一下形勢,發現箕子廟旁松林茂密,當即以其為依托,登高與敵人展開對射。

可惜昨天在順安淋了一夜的雨,明軍身上攜帶的火藥早被濕了個精透,只有個別幾把火銃還能使用,其他的全變成了鐵錘頭。沒關系,錘頭就錘頭吧,能殺鬼子就是好兵器。

日軍足輕一見偷襲得手,立刻一湧而上。史儒的三眼火銃精度和威力都比鐵炮差,但聲勢驚人,他與部眾死戰不退,有槍的放槍,有刀的扔刀——弓箭在下雨天也大都不能用了,所以只能飛刀飛槍了。日軍的近身攻勢一時間居然被遏制住了,松林中陳屍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