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又一個

胡桂大實在難以相信,一路上連問好幾次,“真的?三六哥要當百戶了?”

“試百戶。”胡桂揚每次都要糾正。

“很快就能實授吧,義父是百戶,大哥才是校尉……天哪,三六哥,我必須說一句,這可有點……有點……”

“不公平?”

胡桂大嘿嘿地笑,沒有回答。

趙瑛之死放在整個京城裏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街上照樣行人如織,天空照樣湛藍清澈。

快回到觀音寺胡同的時候,胡桂揚說:“還真是不公平。”

胡桂大急忙道:“有什麽不公平的?天下這麽多官兒全都名副其實嗎?我看未必,別人能走好運,三六哥為什麽不能?”

趙家不做法事,但是也要停靈七天之後再發喪,仍有親友陸續趕來,胡桂揚進院之後看到不少陌生的面孔,這才想起,義父這些年來與親戚的來往不多。

棺材又蓋上了,遺體失蹤的消息顯然已經傳開,來吊唁的人都在小聲議論,只要看到某名義子走近,立刻閉嘴。

胡桂揚不願與這些人來往,直接去無人的演武堂,坐一會,走一會,他得認真思考如何查案了。

胡桂大沒有跟隨,不久之後匆匆跑來,“三六哥,去趟後院,大哥、五哥找你。”

胡桂揚沒問是什麽事,跟著三九弟出門,順著廊廡去往後院,胡桂大前頭帶路,竟然引向丫環們居住的跨院。

院門沒閂,兩人剛一走近,裏面就有人開門,讓進之後立刻關閉。

開門的人是老五胡桂猛,本來就黑黢黢的臉膛這時候陰沉得像是要下雨,“你留下看門,不準任何人進來,你跟我走。”

胡桂大看門,猜到有大事發生,一句沒敢多問。

胡桂揚跟隨五哥進屋。

孫龍的妻子孫二嬸坐在那裏發呆,見有人進來嚇得一哆嗦,全然沒有往日的潑辣勁兒,大哥胡桂神來回踱步,嘴裏嘟嘟囔囔,看到胡桂揚立刻止步,“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胡桂揚莫名其妙,掃了一眼,沒看到幾名丫環,“出什麽事了?”

坐著的孫二嬸突然就哭了,“都是我不好,我沒看住,可我怎麽也想不到……”

兩邊各有一間暖閣,胡桂揚邁步走向離孫二嬸稍遠的那一間,推門而入。

暖閣陳設簡單,但是非常幹凈,墻上掛著一張松弦的弓,算是百戶趙瑛最明顯的標記,其它都是鏡子、妝奩一類的女子之物,有一股淡淡的脂粉氣味。

中間還夾雜著一絲血腥。

丫環小柔仰面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身上身下全都是血,胸前斜著四道極深的傷口,血已經凝結,越發顯得觸目驚心。

胡桂揚湊近看了一會,又往床下、窗戶各處檢查,大哥、五哥顯然已經查過了,並無可疑之處,床下空無一物,窗戶也關得好好的。

“妖狐……又出現了,如此說來,義父的死或許真與妖狐有關。”大哥胡桂神臉色蒼白,看向老五胡桂猛,“你見過義父的遺體,真的沒有傷痕?”

“沒有,我說過好幾遍了,見到遺體的人不只我一個,十幾位兄弟都能作證。”胡桂猛冷淡地回道,雖然也吃驚不小,他還是比大哥鎮定得多。

胡桂揚出來,看向對面的暖閣,“其他人在那邊?”

孫二嬸只是發抖,老大胡桂神低頭不語,老五胡桂猛說:“三個房裏丫環,三個粗使丫環,昨天住在跨院裏,都有可疑。”

孫二嬸像是被針刺一樣,跳了一下,茫然道:“昨晚我也住這兒……”

“二嬸沒有問題,你來幫忙,我們兄弟感激還來不及,怎麽會懷疑?”胡桂猛給出肯定的回答。

那邊的胡桂揚來了一句,“未必。”

孫二嬸剛剛稍松口氣,這時眼眉嘴鼻又擠在一起,隨時都會號啕大哭,胡桂猛惱怒地看著三六弟,埋怨他不會說話,大哥胡桂神也搖頭,含糊道:“這是咱們的二嬸,不至於,絕不會……”

胡桂揚不理兩位哥哥,走進另一間暖閣。

這邊的暖閣裏沒有床,而是一鋪炕,六名女子在上面擠成一團,三人穿絹布素衣,與小柔一樣,是趙瑛幾年前買來的丫環,另三人穿粗布衣裙,平時做些粗活兒,因為家裏出事,臨時住進跨院。

趙瑛當年從斷藤峽不只認下四十名義子,還帶回來十幾名女童,養大之後尋人家嫁了出去,還剩三個,因為容貌粗陋而留在家中。

義子們與這三名粗使丫環比較熟,胡桂揚和聲問道:“誰來告訴我,昨晚發生了什麽?”

六名丫環沒一個開口,顫抖得更劇烈了。

胡桂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已經問過了,她們睡得沉,什麽也沒聽到。”

本來孫二嬸和一名丫環陪在小柔身邊,可小柔情緒不穩,聽到一點聲響都會變得十分激動,孫二嬸只好帶著六名丫環睡在另一間暖閣的炕上,天亮之後,小柔這邊悄無聲息,眾人以為她太累了,貪睡一會也正常,因此沒有催促,反而壓低聲音,不敢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