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口供

孫龍親自出面,將前來吊唁的客人送到自己家,少不了要做一番解釋,還得表達歉意,好在趙瑛生前性子古怪,連帶著義子們也都有“怪名”,眾人倒是見怪不怪了。

部分義子已經成親,家就在附近,都回去通知一聲。

華燈初上,除了孫龍夫妻,趙宅裏已無外人,所有人都聚集在前院,分成幾夥,一夥是三十四位義子,還有六位沒回北京,另一夥是孫龍夫妻和六名丫環,還有一夥是十名男仆。

趙瑛是武人,家裏義子眾多,所以固定奴仆只有這不到二十名。

雖然胡桂揚等人守口如瓶,小柔遇害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此次聚會唯獨她缺席,大家都明白是怎麽回事。

院子裏五十多人都沉著臉。

老大胡桂神先開口說話,故作輕松,先是當眾恭喜三六弟即將成為燕山前衛百戶——他不說“試”字,胡桂揚沒機會糾正——然後正式宣布胡桂揚負責調查義父死因,家中所有人都要聽從安排、有問必答。

這都不是新消息,只是由胡桂神當眾說出來,顯得正式一些。

胡桂揚上前幾步,轉身面對眾人,對這些人他都熟悉,能叫出每一個人的姓名、綽號以及怪癖,與大多數人打鬧過、吃喝過,小時候同臥同起,稍大一些並肩作戰,現在,他將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會得罪人。

在眾人眼裏,三十六郎胡桂揚可從來不是潛在的英雄、預料中的領袖。

“呃,那個……兇手就在你們中間。”

此言一出,院子炸鍋了,怒斥聲、質問聲、辯解聲混成一片,甚至有人指著胡桂揚大罵。

胡桂揚無動於衷,他在兄弟們當中素無威信,激起這樣的反應也在情理之中,反倒是大哥、五哥出面彈壓,沒多久,人聲消散,大家都將不滿藏在心中。

“從現在開始,大門緊閉,沒有我的許可,誰也不許進出,就算錦衣衛頂頭上司來了,也是一樣。”

有人發出冷笑,胡桂揚卻露出微笑,“然後玩個小遊戲,從現在開始,家裏的任何人不能獨處,隨時隨地,至少要三個人待在一起,互相監督、互相作證,誰違反,誰就要被關押起來。”

“大小解呢?”“睡覺呢?”“關在哪?”“誰訊問?”

胡桂揚不作回答,繼續道:“然後就是口供,每個人都得交待前天、昨天、今天的具體行蹤,要詳細一點,這種事兄弟們都熟,不用我多說。”

“這裏有五十多人,還要詳細的口供,彼此還得驗證吧,至少要十天才能問過一遍,這還是一切順利的情況。三十六,你還是省省吧,查案的方法很多,不用非得這麽麻煩。”有人不客氣地提出反對,不叫“兄弟”,直稱“三十六”。

胡桂揚脾氣好,笑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大家互相訊問、驗證,順便談談心,咱們兄弟可是很久沒秉燭夜談了。”

冷笑聲還是不斷,可大哥、五哥不吱聲,其他人也就忍了。

家中的奴仆也要接受訊問,孫龍從前是巡捕廳百戶,就由他負責此事。

“明天中午之前,我要口供,二叔那邊可以稍晚一點。”人聲喧鬧,胡桂揚不得不擡高聲音,舉起雙手問道:“誰來和我配對兒?”

沒人搭理他,眾義子各找夥伴,胡桂揚也不著急,舉手等著。

“咱們兩個互相問口供吧。”老五胡桂猛走過來,神情一如既往的陰沉。

“好啊,就缺一位筆錄了。”

他們追隨義父趙瑛多年,學的是錦衣衛審犯的手段,訊問、用刑、記錄必須各有其人,不可同時兼任,條件許可的話,最好有其它衙門的人旁聽。

兄弟間的訊問比較簡單,不必用刑,無需旁聽,但是得有第三者將問答記錄在案。

“二叔,麻煩你先給我們當回筆錄。”胡桂猛向不遠處的孫龍喊道,語氣溫和,看向三六弟的眼神卻是冷酷的。

孫龍負責訊問將近二十名奴仆的口供,但這些人都不是主要的懷疑目標,因此任務並不繁重,他梗著脖子,步伐沉重,像是在踩水車,走過來說:“誰也不準拽文,太難的字我可不會寫。”

“我們又不是秀才,想為難二叔,也沒這個本事啊。”胡桂揚笑道。

人群散開,分別去往不同的房間,胡桂揚等人去前廳,在棺材邊上互問。

孫龍找來筆紙,胡桂猛鋪紙,胡桂揚研墨,老頭子握住筆,輕輕沾墨,“說慢點兒。”

兄弟對面站立,胡桂揚問:“誰先問?”

“你。”

“嗯。請二叔開始記錄,訊問者:胡三十六桂揚,被問者:胡五桂猛。”胡桂揚等了一會,見孫龍停筆才往下說:“五哥,你找我接受訊問,讓孫二叔做筆錄,是因為你的行為最可疑嗎?”

胡桂猛臉色鐵青,一邊的孫龍笑了一聲,“小子,你帶著這張嘴能平安活這麽大,足見兄弟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