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收買

五十多人又一次聚在前廳,聽說胡桂揚已經“破案”,沒幾個人表示相信,義子們都是訊問的老手,相信自己的回答無懈可擊。

空蕩蕩的棺材還在,胡桂揚站在旁邊,兩摞供狀放在棺蓋上,一厚一薄。

“義父去世,這幾天來吊唁的人不少,其中一位大家想必都知道,那就是西廠的新任廠公汪直。”

廳裏一片安靜,誰也不明白胡桂揚為何突然提起此人。

“很奇怪,東廠只來一位校尉,錦衣衛甚至沒派人來,西廠廠公卻親來吊唁,一開始還不肯公開身份,裝成小廝的模樣問東問西。”

老大胡桂神插口道:“三六弟,你究竟想說什麽?汪廠公總不至於盜走義父的遺體吧?他也沒這個機會,當時眾兄弟一塊將他送出大門的。”

“廠公畢竟是廠公,喜歡什麽不必親自動手,自然有人送上門去。”

胡桂神臉色驟變,為了與老五胡桂猛爭位,他已經投向西廠,這是半公開的秘密,“三六弟,你……你……”

胡桂揚哈哈一笑,“不是你,大哥,你的口供最清白,三天來身邊總有其他兄弟陪伴,他們都能為你作證。”

胡桂神嘿了一聲,臉色卻一直沒恢復。

“汪直是來拉攏人的,義父過世的那天中午,我看到他從西廂的一間屋子裏走出來,面帶得意,必然是成功了。有趣的是,在所有人的口供裏——”胡桂揚指著棺蓋的紙張,“只有我承認單獨見過汪直。”

“被拉攏的人就是你唄。”老大胡桂神冷冷地說,明知這不是事實。

“呵呵,當然不是我,袁大人為了讓我查案,許下試百戶的職位,汪太監只會套交情,一點實際的許諾都沒有,拉攏不到貪婪如我的人。”

胡桂神臉上一紅。

“有一個人,準確地說,有一位兄弟,私下見過汪太監,接受了拉攏,卻沒有承認。我希望這位兄弟現在就站出來,當眾解釋清楚,免得我在這裏亂猜。”

沒人吱聲。

“我沒說汪太監盜走遺體,可這位兄弟若是不肯出面解釋,我只好往這方面猜想了。”

還是沒人吱聲。

胡桂揚拿起棺蓋上較厚的那一摞口供,笑道:“好吧,我只好點名了。這些口供沒問題,那天中午都有去向,而且身邊有證人。”

他放回口供,拿起另一摞,“這裏的七份就不同了,七位兄弟正好在那段時間裏獨處,沒有旁人能作證。”

一名義子上前兩步,昂首道:“我是其中一個,但我沒私下見西廠廠公。”

“雙三哥站出來了,很好,還有六位呢?”

義子互相瞧看,陸續又有七個人走到三十三郎胡桂能身邊,其中一位走出幾步又退回原處,胡桂揚笑道:“二七哥的記性還是這麽不好,的確沒有你。”

七個人站在胡桂揚面前,或昂首,或低頭,都是一副不屑的模樣。

胡桂揚拿起第一份口供,“雙三哥可以退下了,你沒事,當時你沒看到別人,卻有人看到你了,買菜的老周在口供裏說,那天午時,他看到你從張媒婆家裏出來,跟你打招呼,你沒看見。”

許多人發出笑聲,張媒婆在東城一帶十分有名,去找她只會有一個原因,三十三郎胡桂能面紅耳赤,怒道:“是誰勾結汪直,直接說出來不就得了,幹嘛讓我們站出來?”

“抱歉啊,我覺得這樣能讓大家印象深刻。”

胡桂能怒氣沖沖地走開,廳裏笑聲更響,老五胡桂猛道:“三六弟,別開玩笑了,義父遺體下落不明,你若有線索,就快說出來吧。”

“五哥說得對,我加快些。一位兄弟當時不在家,兩位兄弟與大哥交情最好,總不至於背著大哥結交西廠,也沒必要,還有兩位兄弟是五哥的鐵杆兒,很快就能進入錦衣衛,犯不著在這種時候投靠西廠,所以——就剩下你了,三哥。”

大廳裏鴉雀無聲,所有目光都看向三郎胡桂精,過了好一會,大哥胡桂神道:“三六弟,你弄錯了吧?”

“沒錯,就是三哥。”胡桂揚確定無疑,“汪太監此前已經拉攏到大哥,算是拿下大頭,接下來,他對咱們兄弟當中的散人挺感興趣,而且對咱們都很熟,所以他找過我,按這個思路,他找的另一位兄弟也該是個散人。”

看向三郎胡桂精的目光不都是無所謂了。

胡桂精的確也是個散人,三十六郎胡桂揚以懶聞名,三郎胡桂精的特點則是饞,從小就胖,越大越胖,如今已經是一團大圓球,動作慢,心思也慢,以至於沒法跟隨義父出門抓賊,只能留在家裏看管奴仆,年近三十,沒有成親,也沒有獨立門戶。

胡桂精還有一個毛病,就是貪,而且貪得理直氣壯,奴仆買菜買米的錢、兄弟們孝敬義父的禮物等等,只要過他手,都要克扣幾分,美其名曰“辛苦錢”,大家都說這是“養膘錢”,不與他計較,趙瑛也是放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