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雪院

“胡桂揚”三個字如有魔力,沈乾元立刻走出來,站在大門口的台階上,神情冰冷,“我作奸犯科了,勞動錦衣校尉登門?”

“呃……就算作奸犯科,也輪不到我登門。”

“既然如此,請回。”沈乾元先是拱手逐客,隨即伸手指向胡同盡頭,“當初我登門拜訪時,胡校尉不念舊情,視我如陌路之人,何不一直陌路下去?我沈乾元不缺你這個朋友。”

沈乾元轉身回去,幾名守門者一字排開,挑釁地盯著來訪者,他們本是街上的無賴少年,將義氣和朋友看得比律法和官府更重要,只要有人撐腰,什麽人都敢打。

胡桂揚站在街上,尷尬至極,即使這樣,還是露出笑容,向眾人道:“請問陌路怎麽走?”

沒人搭理他的俏皮話,只有路過的行人好奇地偷偷打量他。

胡桂揚牽馬離開,順著胡同越走越遠,逐漸脫離身後的目光。

身邊傳來一聲壓抑的哨聲,胡桂揚扭頭看去,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正在小巷裏向他點頭。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陌路”。

胡桂揚迎上去,那人轉身就走,腳步極快,完全沒有等人的意思。

胡桂揚也不著急,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穿行數條街巷,來到一處極為僻靜的後巷,除了他們兩個,再沒有行人的身影,墻下孤零零地停著一輛騾車,車上摞放幾只木箱。

帶路者轉身,抱拳道:“委屈你先在這裏藏一會。”說罷,打開一口箱子,做出請的手勢。

“沈乾元還是這麽會玩兒。”胡桂揚小聲自語,然後問帶路者,“我的東西、我的狗……”

“放心,一樣不少,就是馬和狗不能帶了。”

“馬不要,狗必須留下。馬是我從山裏帶出來的,請給它找個好人家。”

“好。”那人答應得比較勉強,似乎沒遇到過類似的要求。

箱子不大,胡桂揚鉆進去之後必須蜷縮身體,“別太久……”

箱子蓋上,似有重物壓在上面,若幹響動之後,車輛前行,一會顛簸,一會平穩,顯然是走在不同的街巷上,幾次停止,外面有交談聲,胡桂揚只能聽清爽朗的笑聲。

不知過去多久,就在胡桂揚覺得快要忍受不了時,騾車再次停下,上面的重物被擡走,箱蓋也被打開。

胡桂揚立刻雙手一撐跳出來,雖然箱子裏並不缺空氣,他還是大口地喘息幾下,“我發誓,以後再也不進這種地方,就算身後有千軍萬馬追趕,也不鉆箱子。”

天色將黑,騾車停在一戶人家的後院裏,四周的房屋低矮破舊,院子倒是不小,像是農家晾曬谷物的場院。

沈乾元站在車邊,拱手笑道:“有朝一日,千軍萬馬在胡校尉身後只會跟隨,不會追趕。”

胡桂揚仍站在車廂上,仰頭想了一會,“算了,我寧願身後只跟一條狗,我的狗呢?”

“汪。”大餅從附近躥出來,跳上車,貼著胡桂揚蹭來蹭去,比平時更顯親密。

胡桂揚摸摸狗頭,跳到地上,拱手道:“多謝,我欠你一次救命之恩。”

沈乾元擺下手,“小事一樁,說是‘救命之恩’就見外了。”

胡桂揚打個哈哈,“沈兄準備充分,早料到我會來求助,還是你這裏經常運人?”

“兩者兼有。請。”

兩人進到一間屋子裏,屋內頗為簡陋,連地面都沒休整,布滿小小的坑窪,有一鋪土炕,上面擺著一張小桌,桌上點燈,照亮若幹酒菜。

胡桂揚歡呼一聲,大餅興奮地吐舌頭。

“委屈胡老弟在此暫棲數日。”

“有酒有肉,一點都不委屈。”胡桂揚也不客氣,脫靴上炕,拿起一塊骨頭先啃幾口,然後扔給大餅。

沈乾元上炕,笑道:“還有酒。”

兩人吃吃喝喝,大餅在地上吃過幾塊肉之後,不請自來,一躍上炕,有外人在,它不敢靠近桌子,趴在角落裏,等主人投喂。

酒足飯飽,胡桂揚嘆了口氣,“沈兄那天說得對,我就不應該回京。”

沈乾元不記得自己說過這句話,但是臉上依然帶笑,“庸人一生不離鄉土,豪傑則以四海為家,無處不可去得。”

“沈兄真會說話,你知道我為何前來投靠?”

“具體情況不知,但是能猜個七七八八。”

“哦?”

“經歷鄖陽之變,胡老弟已非常人,卻甘居常位,被人盯上是早晚的。”

“嗯,盯上我的是西廠。”

“聽說胡老弟曾經打敗西廠第一高手,並且重傷廠公汪直,是真的嗎?”

“傳言這麽誇張啦?其實是我被打得鼻青臉腫,毫無還手之力,被逼無奈,我只好脅持汪直。”胡桂揚將當時情形如實相告,並無隱瞞。

沈乾元大笑,“這種事情只有胡老弟能做出來、敢做出來。汪直必是看出你有異人之相,所以故意放你一馬,如今又為何改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