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童貫雖非真正的將帥良材,卻畢竟曾經過沙場歷練,具備些基本的臨陣經驗。他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的道理,因此率領號稱十萬之眾的征剿大軍迫近梁山泊後,沒有貿然輕進。童貫傳令各部暫且紮營待命,讓連續行軍多日的官兵略作休整。同時他派出了數路探子,前去偵察此地的地形地貌、水陸交通,以便決定進軍路線和作戰方案。

不數日,各路探子陸續返回,其偵察結果令童貫十分失望。

由於梁山泊義軍已嚴密封鎖了各處要隘和大小路口,探子們無一得以深入其腹地,只能在周邊地帶找些居民百姓、樵夫漁家進行打探。一般百姓日常的活動範圍很小,根本說不清楚方圓數百裏的山水狀貌,往往是比比畫畫地介紹了半天,卻一無可取之處。有內心傾向於義軍者窺破了探子的身份,還故意誇大其詞地嚇唬他們,說梁山泊裏面的地勢真是曲折復雜得不得了,不熟悉的人進去就像是進了迷宮,連東西南北都分不出來。更兼義軍布下了無數的陷阱機關,誤入其中者皆有去無回。過去屢有官軍進剿梁山泊,俱是連義軍的人影都沒見著,自己的部隊卻莫名其妙地失蹤了,成百上千人的隊伍連具屍體都找不回去,等等。

探子們將這些不成其為情報的情報稟報給大帥童貫,童貫感到心裏沒底,不敢率爾進兵,便命當地的府縣官員,速找本地的地圖來研用。

地圖不難找,但找來的地圖均是行政區劃圖,類似梁山泊那樣的野鄉僻壤根本不在其關注之列。圖上除了簡單標明此處乃一片山巒沼澤外,余者皆語焉不詳,無法當作作戰地圖使用。

童貫氣得將這些屁用不頂的地圖揉巴揉巴全扔進了垃圾筐,斥令地方官員速將可資軍用的梁山泊地形圖報來。地方官員們不敢抗違,諾諾而退。童貫心裏卻明白,再逼他們也是無用,這幫廢物有何能耐在短時間內弄出一軍用地圖來?不過是罵他們一頓出出氣而已。

既然如此,計將安出?

童貫思忖,照目前的情況,只能先派出適量的先頭部隊,在前面做武力偵察式的強行進擊,大部隊隨後謹慎跟進,穩紮穩打地逐步占領戰略要地。這樣,即便是遭遇不測,也不致受損過重。

但是這種蝸牛戰法進度太慢了,與童貫原先設想的摧枯拉朽式的速戰速決戰法大相徑庭,很有可能使征剿戰役陷入膠著狀態。天氣一天比一天熱起來,眼看酷暑將至,戰事如不能速決,這整個夏季就得漚在這片蚊蟲遍野的山林沼澤裏了。這是童貫所不情願的,也是征剿部隊的全體官兵所不情願的。

還有沒有更好一點的辦法呢?

這一日,童貫又在帥營後面的一片綠蔭下踱步思索,考慮是否可派遣一支武功高強的偵察小隊,潛入梁山泊腹地捉幾個舌頭回來。忽見一個親兵快步走來,稟報道有一老一少兩個百姓擅闖軍營,吵吵嚷嚷地說什麽要官軍為他們做主。童貫正煩得緊,揮揮手道,讓營前軍校將其打發走即可。這點雞毛蒜皮的事也來聒噪本帥,你屁股上那塊肉閑得發癢了嗎?

那親兵忙稟道,些許小事本不敢驚動大帥,但那兩個人言稱,他們有幫助官軍功打梁山泊的妙策,是以小的不敢不報。

童貫心中一動,回身道,是嗎?是何等樣人口出大話?本帥權且見他一見。

童貫回到帥帳坐定,命幾個親兵將那一老一少帶了進來。

那一老一少正是由燕青、楚紅喬裝改扮的。公孫勝的易容術果然高明,稍做手腳即令楚紅變換了容顏。燕青的老翁面皮更是做得逼真,雞皮鶴發,精致入微,連額頭上的青筋也似渾然天成,沒有一毫的虛假破綻。

童貫端坐於虎皮帥椅上,細細地打量了二人一番,和顏悅色地道,本帥軍務繁忙,但聞報你們二人執意要求面見本帥,還是撥冗予以接見之,也是本帥體恤民情、愛民如子之意。你們有何話說,不妨直言道來。

燕青做出老翁狀態,向童貫顫顫地拱了拱手道,草民原不敢驚動大帥,然則事關重大,必須面稟,是以鬥膽騷擾,乞望大帥寬諒。然後,燕青便聲情並茂地將編排好的說辭娓娓道出。

燕青說,楚紅是他的女兒,喚作小玉。他自喚作鮑進,本是此間的大戶。托朝廷的福蔭,掙得田產豐厚,家道殷實,原是一派蒸蒸日上的興旺氣象。然而自打梁山泊賊寇興起,便居無寧日,劫難災禍接踵而至,如墮地獄一般。梁山泊賊寇不僅搶光了家宅裏所有的財產寶器,還將全家主仆上下數十口人丁悉數遣進山中去做苦役。他的老伴已是不堪虐待,咯血身亡。他與小女胸懷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在做苦役的過程中暗暗記下了賊寇山寨的各處圖形,以備有朝一日官軍前來剿賊時,能助一臂之力,令官兵一鼓蕩平賊穴,而使良民撥雲見日,雪恨申冤。前些日風聞朝廷大兵壓境,他們窺得時機已到,遂於賊寇鎖卡封山之前,伺機逃出了賊窟。因懼賊人追殺,東躲西藏挨了數日,方敢出來尋見大帥。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