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整肅治安的告示已在城裏廣為張貼,各種刑事案件卻仍是屢生不絕。甚至在告示發出的第三天,就在皇城根及開封府附近,連續發生了三起入室搶劫案。然而,面對如此猖獗的盜賊活動,卻未見官府再拿出什麽相應的舉措。這便不免使人納罕:難道宗澤做事,亦如其他新官上任一樣,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嗎?不法之徒們因而更加肆無忌憚,次日夜晚,又做下了兩樁劫財傷人大案。大概他們認為,這汴京星羅棋布的街巷,現在依然是他們可為所欲為的場所,而宗澤的嚴詞警告,無非是虛張聲勢罷了。

這便大大地看錯了宗澤。他們還不知道宗澤的厲害。

宗澤用兵,最善出其不意,常常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面對肆虐不息的刑案,連日來他表面上置若罔聞,實則已做了周密的出擊準備。重拳出擊的時間,是在告示發出後的第五天夜裏。由著歹徒們折騰了四五天,至此是到了宗澤認為可以動手的時候了。

這一夜的嚴打戰役是由宗澤親自指揮、留守司禁軍與開封府捕房以及各區廂兵共同參戰的聯合行動。他們根據事先掌握的案發規律,采用多方設伏、重點監控、守株待兔、猝然突襲等多種戰術,在城區各處全面開花,一舉便將那些忘乎所以的不法之徒收拾了個屁滾尿流。

可嘆世間眾生,常常有人就毀於一念之差。老實巴交的年輕人呂康,便是在此夜一步邁錯,非常不幸地撞到了宗澤的槍口上。

呂康是個木匠,自幼父母雙亡,多年來唯與一個妹妹相依為命,日子過得十分清苦。由於時局動蕩生意蕭條,他已連續數月未攬到活計,家中早就揭不開鍋。日前妹妹又因出去幫工累病,更使兄妹二人的窘迫生活雪上加霜。眼看著僅靠手藝謀生日子是難以為繼了,為了生存他不得不另外想轍。

前街有幾個潑皮是他的幼年夥伴,見他家徒四壁一貧如洗,曾幾次邀他一起去做些賊盜勾當,均被他一口回絕。但是這一回,是呂康主動去找了他們。潑皮們笑稱他總算是活明白了。他們說誰不願做守法良民,可這個世道容不得咱哥們兒做。那些富戶憑什麽日進鬥金花天酒地,你以為他們的銀子都是合法掙來的?如果硬說是合法,那麽那個狗屁王法本身就扯淡!天下財富自有定數,正是因了他們的富,才有了我們的窮。我們從那些巧取豪奪的家夥手裏略微搞出一點不義之財來填填肚子,有何良心上過不去的?這種話在以前呂康認為純屬謬論,此時聽來卻頗覺入耳了。

當夜,呂康便隨著那幾個潑皮,參與了對一家富商的入戶搶劫。由於怕妹妹擔心和阻攔,他沒把事情真相告訴妹妹,只說是接了一件急活,要連夜出去做工。他哪裏知道,這一夜,宗澤已在城中不動聲色地遍布羅網。

這幫潑皮選擇的行竊宅院,恰恰是當夜嚴打行動的一個重點蹲守點。潑皮們潛入院墻的最初一刻,還顯得相當順利。兇猛的看家狗被他們用摻了蒙汗藥的食物麻翻,在前院值更的漢子亦被他們的悶棍放倒。但當他們正欲摸進二進院時,卻突然從房上躍下了十幾條手執鋼刀的人影。兩個隱在角落負責望風的潑皮見勢不妙,趁人不備越墻而逃,而包括呂康在內的其余幾個人,卻早被伏兵狠狠地按倒在地。

在這一瞬間,呂康感到了深深的後悔和恐懼,然而已是大錯鑄成覆水難收。

於此前後,在城區的許多案件多發地段,都上演了大致相同的一幕。是夜,各伏擊點及遊動巡察隊共破獲盜竊、搶劫、鬥毆、強奸等刑事案件十余起,就地正法頑抗拒捕者六人,抓捕各類犯罪分子近百名。之後,由司理參軍步達昌等鞫司官員,對人犯進行了連夜審訊。

審訊程序很簡單,主要就是讓人犯供述姓名住址及其所犯罪行,然後在其供詞上簽字畫押。有的罪犯出於種種顧慮,沒有如實招供姓名,呂康就是其中之一。這是他糊裏糊塗地犯下的又一個嚴重錯誤,其後果是直接將他送上了不歸路。

遵照宗澤的指示,當夜的審訊案卷要經他審核後親自判決。判決的結果令眾官員皆大吃一驚。因為,宗澤用朱筆圈點出來的擬處立斬者,竟有三十六人之多。宗澤判斬的原則有兩條,一是案犯之罪行相對嚴重,二是經查案犯所供之姓名住址純屬子虛烏有胡亂捏造。

這個判決原則顯然有悖於大宋刑律。司法參軍侯雲甫看了判斬名單一時無語,步達昌則當即提出了不同意見。他認為這樣判決不合刑法條例,應再妥為斟酌,並援引了盜賊律、鬥訟律以及諸色犯奸雜律律條,指出在被宗澤判斬的三十六人中,頂多有七八個是理所當然應處極刑,余者雖然有的罪行較重,卻並不當斬。至於只因供詞不實便斷然判斬,更是於法無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