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第3/3頁)

在他的不安裏,有擔心自己因未能有效地制約宗澤而遭受皇上譴責的成分,但更主要的是擔心宗澤的去留。宗澤固然是不怕被撤職罷官,可是閭勍卻深恐宗澤因忤逆了龍鱗而被撤換。因為在閭勍看來,宗澤是當前鎮守汴京的不二人選。不用說與金軍作戰,就是只將宗澤的名字往外一亮,對金軍便是一種不小的威懾。倘或另換守將,天知道會是個什麽貨色。

然而這些隱情,是無法對宗澤明說的。聽了宗澤斬釘截鐵的言辭,閭勍情知一時難以勸動這位倔強的老帥改變主意。他想好在牛亨吉沒有被判立斬,倘有麻煩產生,尚有回旋余地,於是除了奉勸宗澤最好還是將此事奏明朝廷外,余者便未再堅持。宗澤最終倒是接受了閭勍的這個建議,不過行文的口氣只是奏報,不是請示。

兩人交換完意見,閭勍告退。宗澤踅回後衙書房小憩。

說是小憩,他的大腦卻並不暇靜。審罷這宗金人間諜案,他的心中亦是十分不安,只不過沒表露出來罷了。他的不安,主要倒不是擔心可能招致的朝廷責難。因為他忖著,不管趙構對他滿意與否,中原防務總需有人支撐,而眼下能夠獨當一面的統帥實屬鳳毛麟角。再說,朝中還有個德高望重能夠為他力排眾議的首席宰執李綱。因之他頭頂上的這個烏紗,朝廷一時半會兒欲摘也難。

招致宗澤不安的,主要是由於此案而越加明晰地凸顯出來的戰爭警示。很顯然,金軍不僅在緊鑼密地做著卷土重來的征戰準備,而且這個準備已經做得非常細密。相形之下,宋朝的防務卻是一塌糊塗。全線的漏洞不去說了,就說作為金軍重點進攻目標的汴京,其備戰工作也是宗澤到任後才真正啟動的,至今尚不足一月工夫。目前的汴京,雖說是在整頓治安穩定民心上見了些成效,但於軍備方面卻起色不大。尤其是籌措軍費和招安義軍兩大要務,進展微乎其微。假如金軍悍然犯境,以目前的守備力量,宋軍不堪一戰。而從牛亨吉的行為上不難料知,金軍發動大舉進攻的日子,已經為時不遠。如果到時候宋軍一觸即潰,甚至一潰千裏,作為守城主帥,那才是罪莫大焉。想到這種情況在宋金交戰中屢見不鮮,宗澤不能不感到身上一陣陣地發緊。

然而,希冀朝廷調撥充足的軍費顯然是望梅止渴,就地強征民財則難免激起民變,況且也未見得能征斂到多少。草關鎮案件一直未破,其案不破就很難取信於王子善,而與王部的僵持局面,又直接影響到了留守司對其他義軍的招安。這些難題不解決,宋軍的劣勢無從扭轉。可是,解決這些難題的突破口在哪裏?

審訊一個牛亨吉竟勾起了如此一堆煩心事,真他娘的見了鬼了。宗澤禁不住郁悶地在心中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