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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了兩天下來,被集中到驛館去的女孩兒寥寥無幾,而且多為歪瓜裂棗模樣。馮振見狀心裏窩火,決定加強行動力度。翌日,乃命禦營司兵馬統統出動,挨門挨戶去強行獵艷。這幫兵丁亦是狗仗人勢,乘機東搶西掠無惡不作,一時間搞得汴京城裏是雞飛狗跳哭號連天。百姓們千揖萬叩苦苦哀求無濟於事,終於被逼得忍無可忍,爆發了群情激憤的聚眾抗暴行動。

幸得市民袁保通,通過宗澤與其約定的快捷方式,將這個消息緊急報進了開封府。經過上次的鬧事事件,袁保通與宗澤可謂不打不成交。後來宗澤又曾單獨召其談話,談得相當貼心,由是,袁保通便成了宗澤的一個耳目。

接到袁保通的急報時,宗澤正在起草欲委托馮振代呈與皇上的奏折。這奏折既要申明他必須堅持的政治原則,又要力避觸怒趙構,因而措辭很難拿捏,現在草擬的已經是第三稿。

關於這兩天馮振在城中征選“拆洗女童”的事,宗澤是聽說了的。他認為既然馮振沒對他講,這種鳥事他不問也罷。後來又聽人反映,馮振的做法比較粗暴,他以為無非是其態度倨傲,亦未多麽在意。他知道宦官就是那副德行,你再不滿也奈何不得。況且眼下正有求於彼,宗澤不想與其產生不快,甚至正考慮抽時間宴請一下這廝。沒想到正事還沒顧上談,一不留神竟被這個蠢貨搞出了大麻煩。

目前汴京最需要的就是穩定。汴京的初步穩定局面來之不易,能否維持穩定關乎大宋王朝的存亡,這個道理馮振可以不懂不顧,但它對於宗澤,卻是分量如山。在這種時候逼民作亂,豈不是自己找死!宗澤聞報,登時就拍案而起,鐵青著臉將手中的毛筆一扔,二話沒說,即命甘雲點起親兵隊,隨他疾馳事發現場。

現場的勢態已儼然似兩軍對壘。對峙的一方是馮振及十數名刀劍出鞘的禦營司兵將,另一方是近百名手無寸鐵但怒火中燒的汴京市民。有五六個容貌清秀的女孩被押解在禦營司士兵手中,但他們的去路已被憤怒的人群阻斷。很顯然,為了奪回被強行擄去的女孩兒,這幫老少爺們是豁出去了。而馮振則因騎虎難下,亦已惱怒至極。若宗澤再晚到半刻,爆發武力沖突,釀成流血事件,乃是鐵定無疑。

宗澤策馬來至近前時,首先看到了站在街旁的袁保通。他向袁保通丟了個眼色,示意其不要出面。袁保通會意地點了一下頭,便不聲不響地隱入了人堆。

對峙的雙方一見宗澤駕到,都覺得是來了救星,自覺地閃開一條通道,放宗澤一行走進人群中央。宗澤剛剛下馬,便有七八個老者和婆娘搶上前去跪倒在地,聲淚俱下地連呼“懇求青天大老爺為民做主”。與此同時,馮振亦快步趨前作揖,並急不可待地要求宗澤立即驅散鬧事刁民,逮捕首要作亂分子。

面對這個陣勢,宗澤進退維谷。

雙方的沖突發展到這種劍拔弩張的地步,一般的規勸和調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欲彈壓住一觸即發的武力交鋒,他必須態度明確地支持某一方。以其地位權力之重,此刻無論他支持哪一方,另一方便絕不敢再輕舉妄動。那麽,應當支持誰?

支持百姓,就要得罪馮振,得罪了馮振就等於得罪了皇上。支持馮振,就要得罪百姓。並且得罪的不只是眼前的這百八十人,而是與這些人同屬一個階層的汴京上百萬民眾。皇上是得罪不起的。可是,百姓就得罪得起嗎?雖說百姓無權無勢,但民心卻絕不能可有可無。

當然,一味遷就百姓,並非為官之道。問題是為了強征民女這件事得罪百姓,非但不占理,而且劃不來。那樣做看似幫皇上,實為害皇上。這個道理皇上未見得能理解,但如何求得趙構的理解,那只能是以後再說的事,現在有上百雙眼睛,正在期待著宗澤的裁決。對峙的雙方都沒那個耐心等待他斟酌,如果他不及時發話,說不定哪一方便會按捺不住動起手來。而雙方一旦動了武,事態發展便將更難掌控。

因此,宗澤聽過雙方各執一詞的訴請後,略一沉吟,揮手讓眾人肅靜,接著就果斷地對市民們高聲宣稱,今天的事恐是有些誤會。皇家征選“拆洗女童”,是件很正常的事,對有些人家來說,可能還求之不得。去與不去,悉憑自願,不願去者不強求。大家有話不妨對馮大人好好說,有問題可以平心靜氣地協商,不必弄得這麽臉紅脖子粗。

考慮到與馮振的關系問題,宗澤已是盡量把話說得婉轉,並且於安撫百姓的同時,給足了馮振擺脫窘境的台階。但馮振以為宗澤應當是趕來為他壓場助威的,卻一開口便替百姓撐了腰,不禁大失所望。再看到那幾個被押解的女孩兒,竟然就著宗澤的話音,全都掙脫出去,跑回到了家人身邊,他便更是光火。別的先不說,此情此狀,僅從臉面上,他就跌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