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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時侯雲甫的表現,還是比較令邯兆瑞滿意的。由於侯雲甫報信及時,讓草廬翁步步搶先,致使草關鎮事件的真相,至今未被宗澤查出。但是近來,對於宗澤的一系列動作,侯雲甫卻沒有事先傳出一點情報。侯雲甫心知這肯定會引起邯兆瑞的不滿,因此他接過茶盞後,未等邯兆瑞責問,便先做了解釋。

他告訴邯兆瑞,宗澤自病愈後,行事方法與此前大有不同。近來做的幾件事,皆未召集屬官商議,事先也沒通知有司,便直接指揮突然行動了。待他得知訊息,俱是木已成舟。

邯兆瑞警覺地問他,宗澤的保密行為有沒有針對性?侯雲甫說那倒未必有,那些行動似乎是連宗穎都蒙在鼓裏。邯兆瑞點頭道這就無妨。宗澤狡詐異常,一時弄不清其底細也難免。他希望侯雲甫今後多動腦子,善作分析,爭取做到見微知著。

邯兆瑞的這種寬諒態度讓侯雲甫比較受用,他忙表示自己也是這麽想這麽努力的,而且已窺出宗澤下一步的工作重點,就是要收編義軍。他說這事雖然主要是由留守司系統負責操辦,他作為開封府的官員知之不詳,但其事已提上議事日程,這個跡象還是看得出來。鑒於王子善的舉動及大部分杆子的風向標,他斷定宗澤已下決心要先期解決王子善。

隨後,他又提供了兩條情報。一條是宗澤對囤貨索債兩宗風波的起因頗具疑心,已命包括他侯雲甫在內的有司官員進行追查;另一條是宗澤曾召司理參軍步達昌密談,根據對此後步達昌行為的觀察,他推測這大概與追查假幣來源有關。從邯兆瑞注意傾聽的神態上,侯雲甫感到,他所談的這些情況,都很受邯兆瑞重視。

果然,邯兆瑞聽完,臉上露出嘉許的笑容,不吝美詞地表揚了他的盡職盡責,還取出一塊銀錠遞到他的手上,讓他“聊補家用”。

短暫的密會結束,侯雲甫退出書房,揖別守在門外的馬德發,仍經後花園,按原路出宅。這時正值晚飯時分,沐浴在斜陽余暉中的後花園裏,照舊是空寂無人。侯雲甫曾對邯兆瑞總是約他在這個時間見面覺得別扭,後來才體會到這個時間的方便之處。每次往來邯宅,除了馬德發和後院的那個看門者,他還從未撞上過其他人。

沒有撞上過其他人,並不等於沒有被旁人看到過。其實,這一日侯雲甫與邯兆瑞密談完畢經由後花園出宅時,後花園裏是有一個人的。只不過由於花木山石的遮掩,步履匆匆的侯雲甫未曾留意。而那個人卻看到了侯雲甫。

那個人是邯宅的一個使女,名喚晚煙。但晚煙不是她的本名,她的本名叫夏蓮——她就是夏永濟正在苦苦尋覓的那個失散多年的女兒。

夏蓮在邯宅當使女,已是四年有余。四年多的光景,使得她從一個黃豆芽似的小丫頭,發育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但無論逝去多少日夜,幼時那場家破人亡的慘劇,以及後來的一切遭遇,至今她依然是歷歷在目。

她清晰地記得,那一夜,她在被那些兇惡的殺手的追殺中與父親失散後,慌不擇路地亂跑了半宿,至次日黎明,被一對中年夫婦收留家中。本以為是遇上了好人,豈料那對狗男女卻將她賣給了人販子。而那人販子,則轉手又把她賣進了翠雲樓。當她得知翠雲樓是個什麽去處時,她絕望地想到了死。然而破費了銀子的老鴇豈能容得她死,制伏她這種少女,人家有很多辦法。她枉自折騰多日後,最終還是不得不低頭接受了調教。

眼看從此苦海無邊的風塵生涯已經注定,誰知無常的命運又有突變。某日,一條粗壯漢子來翠雲樓尋歡,無意間發現了她這個被稱為“雲香”的新人,眼神有些異樣。他喚老鴇過去嘀咕了些什麽,未再繼續玩樂便抽身而去。

那漢子的面頰上有一道醒目的傷疤,蓮兒認出,此人乃那一夜突然從斜刺裏殺出、企圖劫持他們父女的強徒之一。她當時非常害怕,不知又將有何等禍事臨身。

翌日午後,事情遠非蓮兒所慮,而是有人攜了銀子,前來為其贖身。後來她才知道,那個帶著銀子去贖她的人叫馬德發,而其之東家,名曰邯兆瑞。從此,她便成了邯宅裏的使女“晚煙”。

這個意外遭遇,對她來說實乃不幸中之大幸。但其中包含著許多謎團:那個疤臉漢子是什麽人?他與此事是什麽關系?這邯掌櫃為何要派人找上門來指名為她贖身?若說是他家裏需要女傭,從哪裏不能雇一個,如何就偏偏選中了她?不過這些謎團只是隱藏於其心中,她始終未敢開口去問。

不管怎樣,在邯家當使女,總比在妓院裏賣笑賣身強過百倍。所以雖然是心存疑惑,她對出錢把她撈出火坑的邯兆瑞,還是相當感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