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第3/3頁)

宗澤聽到這裏插言道,老夫不敢自謂可只手擎天,但不是老夫誇口,老夫這點作用,尚非可有可無。有老夫在,王子善輩畢竟有所忌憚。倘若老夫一走,恐這汴京不消多時,便將為彼所據。

方承道說這是顯而易見的,但汴京就讓他占去又有何妨。宗老伯坐鎮汴京是為抗金,他王子善占了汴京,也是要抗金的。讓那些大小杆子與金軍拼個魚死網破,那有什麽不好?宗澤搖頭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沒有官軍的援助,沒有統一的指揮,沒有嚴密的協調,那幫烏合之眾是抵擋不住金軍的,相反倒會乘亂各自割據一方,搞得國土四分五裂。方承道說這個可能也有,但那便是朝廷之責,與宗老伯無甚幹系了。

宗澤呵呵一笑道,賢侄為老夫考慮得甚是周全。看來賢侄今日登門,送書倒在其次,奉送這個避禍之道,才是主要來意。方承道亦笑道,可以這般說。對於旁人,這些話承道是不敢講的,也是不必講的。只因我方家受宗老伯恩澤非淺,承道別無所報,所以不能不知無不言。我想倘先父在世,亦斷不會坐視老伯以身蹈險。

宗澤道你父親那脾氣我知道,他對我更是無不可言,無不敢言。不過,你既料定汴京遲早難保,卻為何仍要滯留於此?

方承道說,小可以經商為業,所圖者無非是個商機。戰亂時期,人們無心治學,正是我在此搜求珍稀古籍的大好時機。再者不管將來誰居汴京,皆要安定民生,無論江山如何易主,與稻粱百姓的關系其實不大。但對於宗老伯這樣的封疆大吏,生死榮辱就息息相關了。

宗澤若有所思地揉著額頭,沉默片刻,長嘆一聲說,老夫的生死榮辱倒無足輕重,然老夫終究是年邁體衰精力不逮了,勉為其難亦不免誤國,這確是頗堪慮也。方承道隨之感嘆曰,老伯慮事終是以國為先,境界實非常人可及。承道之陋見,或許在老伯聽來,不堪一哂也。宗澤說,不,賢侄所言者,俱為直面現狀之實情,對老夫統觀形勢很有幫助。無論老夫何去何從,對賢侄這番良苦用心,皆深為心領。

方承道告辭後,宗澤獨坐書房中,反復回味著方才的談話,繼續沉思至夜深。不管方承道的本意何在,宗澤覺得,起碼其言裏有兩點意思,對自己是個有益的提醒。一點是為今之計難求萬全,再一點是時不我待宜速決斷。現在是多一刻猶疑便多一分被動,舉棋不定就等於坐以待斃。於是,他命令自己,無論如何,就在今夜,死活要將破解眼前這個死局的對策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