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就在方承道去拜會宗澤的同一個夜晚,宣孟營利用囚禁室上方的通氣窗,以彈弓投書的方式,向鐘離秀傳遞了他要強行劫牢的信息。

這是他第二次以這種方式投書。第一次是在七八天前,因王子善那邊遲遲不見動靜,他擔心鐘離秀著急,曾投書讓她耐心等信兒。這是個十分危險的聯絡方式,因為那個作為囚室的倉房窗口既高且小,而且為避開看守視線,彈丸只能在遠距離發射,發射角度亦有限制。稍有一點偏差,彈丸便不能入窗。好在宣孟營的射技過硬,彈弓的性能也好,總算使這兩次投書,都沒出現差池。

這一天,是派祝興祖去臨風寨報信後的第二十二天。這麽多時日過去了,還沒見王子善向老佛崖要人,顯然很不正常。起初,宣孟營估計是王子善已在與老佛崖首腦進行交涉,只是自己沒聽到消息罷了。後經多方探聽,並無有關消息,他就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不安也一日甚似一日。而促使他終於決定要強行劫牢的,是在今天連續發生的兩件事。一件事是,奉命外出采買押運軍用物資的蔣宗堯,已於午時前後返回山寨;另一件事是,受宣孟營秘遣再度前往臨風寨報信的祝興祖,突然被曾邦才拘捕。

原來,宣孟營因左等右盼始終不見臨風寨方面的動靜,回想起祝興祖說當時因王子善不在寨中,蠟丸乃是一個範姓頭領主動提出代為轉交,不免心生狐疑。他想若說此事有漏洞,怕是就在這裏了。那個姓範的,八成是沒轉交蠟丸。沒轉交猶可,怕只怕他非但沒轉交,反倒私拆了蠟丸。倘是如此,其意何在?他覺得當時沒對此予以警覺,就是個大失誤,現在更不能再這樣坐等。於是,他就以下山采辦施工器具為由,安排了祝興祖再跑一趟臨風寨,叮囑其務必將蠟丸親手交給王子善。在密信裏,宣孟營以極迫切的語氣告訴王子善,事已刻不容緩,務必見信即動。

本來這回宣孟營是想另找一個弟兄去送信,但因考慮到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終仍是委派了祝興祖。豈料這卻釀成了大錯。倒不是說祝興祖這個人靠不住,而是天不作美,讓祝興祖剛剛出山便觸上了大黴頭。

那個大黴頭,就是範光憲。

事情也是趕得太巧。這一天,正逢範光憲應約密會曾邦才,與其面議充分利用青龍崗事件策反王子善之計。會面的地點,就約在了老佛崖山口路旁一家茶水店的單間裏。這家茶水店是虎翼軍自設的,近來曾邦才已將其經營人員,全部換成了自己的爪牙。

兩人會談的時間不長,主要就是針對宗澤會不會親自出面談判的兩種可能,商談了相應的對付方法。祝興祖下山途經這個茶水店時,恰是曾範兩人正要分手的時候。當時範光憲剛從桌邊站起,不經意地向窗外看去,正好看到了祝興祖的側面。他微微一怔,不禁脫口低叫道,好像就是他!

曾邦才不明就裏地問,什麽就是他?範光憲指著祝興祖的背影說,剛過去的那人,就是那天去送蠟丸的漢子。他臉上那塊疤我記得,應當不會看錯。曾邦才急舉目向外張望了一下,想了想說,知道了,這個人由我來收拾,你不要出面,繞開他走。

待範光憲離去後,曾邦才即帶親兵追上去攔截了祝興祖,盤問他是何人。祝興祖是認得曾邦才這個二當家的,恭敬地打躬道,小的是山上的弟兄,喚作祝興祖,現在是奉命外出采買施工器具。說著,還出示了出山符牌。

祝興祖是被列入排查名單者,曾邦才對這個名字有點印象。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祝興祖,說我有事找你,你且隨我回去說話。

祝興祖突遭攔截,已是心下暗驚,又見曾邦才要以莫須有的借口將其帶回,更覺勢頭不妙,便連忙托詞道,山上修房正等用具,耽誤了公差,小的卻是吃罪不起。曾邦才道那卻無妨,你將需要采買的物品寫個單子,我差人替你跑一趟可也。

祝興祖見狀,料是送信事泄。他雖不知密信底裏,卻知其事絕非尋常。一時間,他曾閃過奪路而逃之念,但在掂量了自己與圍在身邊的兵丁的實力對比後,還是不得不放棄了這個想法。

所幸宣孟營得知此事的時間很早。這又是一個巧合。

當時宣孟營正在一個山坡上監運木料,曾邦才一行返回駐地的情形,正好盡收眼底。最初看到曾邦才那一小隊人馬出現在山道上時,宣孟營還有點心不在焉。因為這時他由於聽說蔣宗堯已經回山,正在緊張地構思對策。可不知怎的,在下意識中,他覺得那隊人馬似乎有點問題,便著意地向山道上多瞄了兩眼。這一著意觀望,就觀望出了問題——在曾邦才的馬後,若幹士兵的馬前,還夾雜著一個步行的漢子。那漢子雖未被捆綁,但從其情狀來看,顯然是被押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