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第2/3頁)

這幾句對話的聲音很低,但仍是被侯雲甫豎著耳朵拾了個一字不漏。

殊不知,這正是宗澤的有意設計。他就是既要裝神弄鬼地搞出一副神秘狀,又故意讓與會者能聽分明。以他的判斷,內奸就在當日的與會者中。而在當下這個緊要關口,此人對官府的一切機密,一定會備感興趣。宗澤要的就是這廝聞風而動。如果一計不成,還有二計三計,總之宗澤是下了決心,非要迫其顯形不可。

這一回事情解決的比宗澤預想的要順利。侯雲甫作為奸細,水準畢竟業余。只此一道餌,他便吞了鉤。

聽得了宗澤與甘雲的對話,侯雲甫一點未察覺其中有詐,而是當即便琢磨起了話裏的隱秘。基於方才宗澤在會議上講話內容的誘導,他猜測,很可能是有重要杆子頭目前來洽談招安事宜。至於為何搞得那麽神秘,他估計是與杆子內部意見不一有關,不排除宗澤要在杆子內部策劃倒戈。

究竟是哪路杆子哪些人物在與宗澤勾連,這肯定是天正會所需要的情報。說不定邯兆瑞馬上就要下達指令,讓他速將此況查清。既然這個差事橫豎是歸他,那就不如主動去完成。何況今晚正好有機可乘,不去摸個底細豈不可惜。本著這個想法,侯雲甫在當天晚飯後,便匆匆趕到了都亭驛館正門附近,找了個便於觀測的位置,潛伏下來。

按照侯雲甫的打算,自己只需安安穩穩地隱藏在那個旮旯,待到宗澤派人前來接人時,看清被接走者是何模樣即撤。只要他提供出了這個線索,草廬翁自有辦法弄清其乃何人。

但他耐著性子等了將近一個時辰,也沒見到府衙的來人。這時他猛地想起這驛館還有個偏門,不禁懊惱地揣度,或許來客已從偏門被接走。但他不甘心就這麽白等半晌,便想去偏門那邊再瞅瞅動靜。

待繞到那邊一看,侯雲甫不禁心中一喜。他看到那偏門呈半掩半開狀,在門外還拴著幾匹坐騎。這說明前來接人的吏員還在驛館裏。而根據時間估計,裏面的人應當很快便要動身了。他就趕緊四下踅摸,欲找個合適的隱身之地。

不料正當他賊頭賊腦地前後張望之際,腦後忽然響起了一個冷冷的聲音:“侯參軍辛苦了,請到裏面坐坐。”說時遲那時快,尚未待他弄明白那聲音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便有一只強勁的大手一把揪住他的後領,將他連推帶搡地弄進了驛館。

當時侯雲甫被唬得是大腦一片空白,欲待扭頭分辯,卻是一句說辭也想不出。直到被一路跌跌撞撞地杵進一扇房門,他才稍稍緩過神來。

擡頭看時,但見燈光之下,有一人居中端坐條案後面,正是汴京留守宗澤。宗穎坐於其側,面前放著筆墨紙硯。還有數名親兵,仗劍分立兩翼。而背後將他押進房間的那人,不用回頭他也知道必是甘雲了。眼見得這個陣勢,侯雲甫情知是陷入了宗澤精心編織的圈套。

對於宗澤的心機手段,侯雲甫清楚得很。他知道憑著自己這點斤兩,一來玩不過宗澤的心眼;二來玩不過宗澤的狠辣。既然已經中招,那便是無論巧舌如簧還是裝癲賣傻,皆屬徒勞無益了。於是他只勉強支吾了幾句,旋即全線崩潰,將自己如何受天正會脅迫淪為內奸,如何與邯兆瑞進行聯系,從邯兆瑞那裏接受過什麽任務,又為其提供過什麽情報等,統統供了出來。

只有關於誰是草廬翁這個問題,他是一問三不知。那不是他不肯吐口,而是他真不知道。不過他談到的一個情況,卻頗耐人尋味。他說,據說曾有人提議使用暗殺方法幹掉宗澤,被草廬翁堅決否定。

至於在開封府中是否還另有內奸,他答曰可能是沒有。因為他感覺,似乎除了他之外,天正會並無類似的情報來源。

估摸著侯雲甫已將能招的都招了,宗澤停止訊問,讓他在宗穎所做的筆錄上畫了押。然後,宗澤取過筆錄瀏覽著,一時沉吟未語。

侯雲甫料想,宗澤這是在考慮對他的處置。他知道自己雖說是因乖乖地招供免遭了受刑之苦,但犯下的嚴重罪行並不會因此有所減輕。他本人就是個司法參軍,對自己該當何罪,心裏比誰都有數。這道深淵是自己一步步邁下去的,當初沒有懸崖勒馬,事到如今是悔斷腸子也沒用了。估計這條命是留不住了,現在他唯求宗澤看在他痛快招供的分上,莫判他淩遲或車裂,能痛痛快快地給他一刀,就算阿彌陀佛的了。

沒想到就在他癱作一團唯求速死之時,卻聞宗澤淡淡地問了這麽一句:“念你之所為系受脅迫,若是給你個立功贖罪的機會,你要不要?”

侯雲甫以為自己是聽錯了,沒有馬上應聲。直到宗澤又提高聲音問了一遍,他才如夢初醒,連忙撐身擡首,一連叫出了七八個“要”。